柳宗元
〔唐〕 773 - 819 年
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郡(今山西永济县)人,著名杰出诗人、哲学家、儒学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记》等六百多篇文章,经后人辑为三十卷,名为《柳河东集》。
因为他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又因终于柳州刺史任上,又称柳柳州。
柳宗元与韩愈同为中唐古文运动的领导人物,并称“韩柳”。
见与董生论《周易》九六义,取老而变,以为毕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说,异孔颖达《疏》,而以为新奇。
彼毕子、董子,何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韩氏、孔氏说,而果以为新奇,不亦可笑矣哉!
韩氏注:「《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乾》一爻三十有六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九也。
「《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六也。
孔颖达等作《正义》,论云:九六有二义,其一者曰「阳得兼阴,阴不得兼阳」;其二者曰「老阳数九也,老阴数六也。
二者皆变,《周易》以变者占」。
郑玄注《易》,亦称以变者占,故云九六也。
所以老阳九、老阴六者,九过揲得老阳,六过揲得老阴。
此具在《正义·乾篇》中。
周简子之说亦若此,而又详备。
何毕子、董子之不视其书,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学,将有以异也,必先究穷其书,究穷而不得焉,乃可以立正也。
今二子尚未能读韩氏《注》、孔氏《正义》,是见其道听而途说者,又何能知所谓《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观之,则见毕子、董子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
足下所为书,非元凯兼三《易》者则诺。
若曰孰与颖达著,则此说乃颖达也,非一行僧、毕子、董子能有异说者也。
无乃即其谬而承之者欤?观足下出入筮数,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
然务先穷昔人书,有不可者而后革之,则大善。
谨之勿遽。
宗元白。
宗元再拜五支座前:伏蒙赐书诲谕,微悉重厚,欣踊恍惚,疑若梦寐,捧书叩头,悸不自定。
伏念得罪来五年,未尝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者。
何则?罪谤交积,群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
是以兀兀忘行,尤负重忧,残骸馀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
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
忽奉教命,乃知幸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盲沉没,复起为人。
夫何素望,敢以及此。
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
过不自料,勤勤勉励,唯以忠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强,其素意如此也。
末路孤危,阨塞臲卼,凡事壅隔,很忤贵近,狂疏缪戾,蹈不测之辜,群言沸腾,鬼神交怒。
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
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
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构扇,尽为敌仇,协心同攻,外连强暴失职者以致其事。
此皆丈人所见,不敢为他人道说。
怀不能已,复载简续。
此人虽万被诛戮,不足塞责,而岂有偿哉?今其党与,幸获宽贷,各得善地,无公事〈(一作无分毫事)〉,坐食俸禄,明德至渥也。
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以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
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
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
犹对人言语,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
然亦有大故。
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
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霿,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
茕茕予立,未有子息。
荒隅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大者亲昵,以是嗣续之重,不绝如缕。
每当春秋时飨,孑立择奠,顾盼无后继者,懔懔〈(一作茕茕,一作剽剽)〉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催心伤骨,若受锋刃。
此诚丈人所共悯惜也。
先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邻。
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者因以益怠。
昼夜哀愤,俱便毁伤松柏,刍牧不禁,以成大戾。
近世礼重拜扫,今已阙者四年矣。
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
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佣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养者。
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果树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
家有赐书三千卷,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
皆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
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
复何敢更望大君
咨海贾兮,君胡以利易生而卒离其形?大海荡汩兮,颠倒日月。
龙鱼倾侧兮,神怪隳突。
沧茫无形兮,往来遽卒。
阴阳开阖兮,氛雾滃渤。
君不返兮逝恍惚。
舟航轩昂兮,下上飘鼓。
腾越峣嵲兮,万里一睹。
卒入泓坳兮,视天若亩。
奔螭出忭兮,翔鹏振舞。
天吴九首兮,更笑迭怒。
垂涎闪舌兮,挥霍旁午。
君不返兮终为虏。
黑齿栈龌鳞文肌,三角骈列耳离披。
反龂义牙踔嵚崖,蛇首狶鬣虎豹皮。
群没互出让邀嬉,臭腥百里雾而弥。
君不返兮以充饥。
弱水蓄缩,其下不极。
投之必沉,负羽无力。
鲸鲵疑畏,淫淫嶷嶷。
君不返兮卒自贼。
怪石森立涵重渊,高下迾置滔危颠,崩涛搜疏剡戈鋋。
君不返兮砉沉额。
其外大泊泙奫沦,终古回薄旋天垠,八方易位更错陈。
君不返兮乱星辰。
东极倾海流下属,混混超忽纷荡沃。
殆而一跌兮沸入汤谷,舳舻霏靠解梢若木。
君不返兮魂焉薄。
海若啬货号风雷,巨鳌颔首丘山颓,猖狂震虩翻九垓。
君不返兮糜以摧。
咨海贾兮,君胡乐出幽险而疾平夷?恟骇愁苦而以忘其归。
上党易野恬以舒,蹈蹂厚土坚无虞。
歧路脉布弥九区,出无入有百货俱。
周游傲睨神自如,撞钟击鲜恣欢娱。
君不返兮欲谁须。
胶隔得圣捐盐鱼,范子去相安陶朱。
吕氏行责南面孤,宏羊心计登谋漠。
煮盐大冶九卿居,禄秩山委收国租。
贤智走诺争下车,逍遥纵傲世所趋。
君不返兮溢为愚。
咨海贾兮,贾尚不可为,而又海是图。
死为险魄兮,生为贪夫。
亦独何乐哉?归来兮,宁君躯。
事业无成耻艺成,南宫起草旧连名。
劝君火急添功用,趁取当时二妙声。
宗元白:发书得《天伦》三篇,以仆所为《天说》为未究,欲毕其言。
始得之,大喜,谓有以开明吾志虑。
及详读五六日,求其所以异吾说,卒不可得。
其归要曰:非天预乎人也。
凡子之论,乃吾《天说》传疏耳,无异道焉。
谆谆佐吾言,而曰有以异,不识何以为异也。
子之所以为异者,岂不以赞天之能生植也欤?夫天之能生植久矣,不待赞而显。
且子以天之生植也,为天耶?为人耶?抑自生而植乎?若以为为人,则吾愈不识也。
若果以为自生而植,则彼自生而植耳,何以异夫果蓏之自为果蓏,痈痔之自为痈痔,草木之自为草木耶?是非为虫谋明矣,犹天之不谋乎人也。
彼不我谋,而我何为务胜之耶?子所谓交胜者,若天恒为恶,人恒为善,人胜天则善者行。
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天也。
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
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
馀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
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
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莽苍之先者,力胜也;邑郛之先者,智胜也。
虞、芮,力穷也,匡、宋,智穷也。
是非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
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谬矣。
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皆不足喻乎道。
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
宗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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