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櫆
〔清〕 1698 - 1779 年
清安徽桐城人,字才甫,一字耕南,号海峰。
雍正七年副贡生。
乾隆年间先后被荐应举博学鸿词科,报罢。
晚官黟县教谕。
工文章。
方苞誉为“今之韩、欧”。
友人姚范之侄姚鼐亦推重其文。
世遂以方、刘、姚为桐城派之代表。
论文强调“义理、书卷、经济”,要求作品阐发程朱理学,又主张在艺术形式上模仿古人的“神气”、“音节”、“字句”,进一步发展了崇古、拟古的理论。
有《海峰文集》、《海峰诗集》。
和璧三寸廉且腴,冷光射人金仆𨬟。
是谁雕琢窥唐虞,囊括六琏包四瑚。
天阴雨湿号鼪鼯,忽然初日开芙蕖。
明夺离娄巧班输,使我一见疑怪俱。
肃然想见羲皇初,神龟出洛河负图。
子昂死去文彭无,眼前再见张约夫。
张君自出繄横渠,大贤苗裔与众殊。
笔花迸落凌欧苏,不施鞚骑生马驹。
如斯小道乃其余,我亦颦里镌虫鱼,譬如天骥尾蹇驴。
秋河急雨翻跳珠,摩挲印谱空踌躇。
江南三月江水清,风暄日暖鱼苗生。
客子飘零惯车辙,辜负故园春景晴。
今朝喜见草芽出,丁香枝上苍玉明。
延陵公子动逸兴,安排酒盏招刘伶。
平生抵死荷一锸,况闻牛与羊鱼腥。
侑觞复有好弦管,《连昌宫辞》《琵琶行》。
吾闻阮嗣宗,因人善酿求步兵。
又闻灌仲孺,一钱不直卫尉程。
我辈天涯久沦落,春光入座谁能醒。
画史解衣盘礴羸,淳于失笑冠绝缨。
饮者身在即不朽,何须刻作钟鼎铭。
君不见此花含吐如瓶瓴,欲开不开殊有情。
一夜东风起蘋末,纷纷霰雪铺檐楹。
良辰值暄序,振策遵灵崖。
暗谷既阴閟,崇坡复阳开。
斑斓绝壁峙,䆗窱曾阿颓。
朱葩冒石脊,翠颖环水涯。
文鱼跃西涧,森木荣南垓。
幽幽乳窦滴,殷殷飞瀑豗。
兰野霞气上,松门樵响来。
引手摘弱卷,散发依苍苔。
攀登不知倦,憩坐时忘回。
志虚浮虑遣,襟远群象该。
况挈素心侣,同倾昭旷怀。
乘骑者皆贱骡而贵马。
夫煦之以恩任其然而不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不得不然者,世之所谓贱者也。
煦之以恩任其然而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愈不然,行止出于其心,而坚不可拔者,世之所谓贵者也,然则马贱而骡贵矣。
虽然,今夫轶之而不善,榎楚以威之而可以入于善者,非人耶?人岂贱于骡哉?然则骡之刚愎自用,而自以为不屈也久矣。
呜呼!此骡之所以贱于马欤?
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
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
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
至专以理为主,则未尽其妙。
盖人不穷理读书,则出词鄙倍空疏。
人无经济,则言虽累牍,不适于用。
故义理、书卷、经济者,行文之实,若行文自另是—事。
譬如大匠操斤,无土木材料,纵有成风尽垩手段,何处设施?然有土木材料,而不善设施者甚多,终不可为大匠。
故文人者,大匠也。
神气音节者,匠人之能事也,义理、书卷、经济者,匠人之材料也。
神者,文家之宝。
文章最要气盛,然无神以主之,则气无所附,荡乎不知其所归也。
神者气之主,气者神之用。
神只是气之精处。
古人文章可告人者惟法耳,然不得其神而徒守其法,则死法而已。
要在自家于读时微会之。
李翰云:“文章如千军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
”此语最形容得气好。
论气不论势,文法总不备。
文章最要节奏;管之管弦繁奏中,必有希声窃渺处。
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
然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
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
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
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
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仄声;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则音节迥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
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
文贵奇,所谓“珍爱者必非常物”。
然有奇在字句者,有奇在意思者,有奇在笔者,有奇在丘壑者,有奇在气者,有奇在神者。
字句之奇,不足为奇;气奇则真奇矣;神奇则古来亦不多见。
次第虽如此,然字句亦不可不奇、自是文家能事。
扬子《太玄》、《法言》,昌黎甚好之,故昌黎文奇。
奇气最难识,大约忽起忽落,其来无端,其去无迹。
读古人文,于起灭转接之间,觉有不可测识处,便是奇气。
奇,正与平相对。
气虽盛大,一片行去,不可谓奇。
奇者,于一气行走之中,时时提起。
太史公《伯夷传》可谓神奇。
文贵简。
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
故简为文章尽境。
程子云:“立言贵含蓄意思,勿使天德者眩,知德者厌。
”此语最有味。
文贵变。
《易》曰:“虎变文炳,豹变文蔚。
”又曰:“物相杂,故曰文。
”故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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