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年秋七月乙丑,河决于澶渊,东流入钜野,北溢于济,南溢于泗。
八月戊戌,水及彭城下。
余兄子瞻适为彭城守,水未至,使民具畚锸、畜土石、积刍茭、完室隙穴以为水备,故水至而民不恐。
自戊戌至九月戊申,水及城下,有二丈八尺,塞东、西、北门,水皆自城际山。
雨昼夜不止,子赡衣制履屦,庐于城上,调急夫、发禁卒以从事,令民无得窃出避水,以身帅之,与城存亡,故水大至而民不溃。
方水之淫也,汗漫千余里,漂庐舍,败冢墓,老弱蔽川而下,壮者狂走,无所得食,槁死于丘陵林木之上。
子瞻使习水者浮舟楫、载糗饵以济之,得脱者无数。
水既涸,朝廷方塞澶渊,未暇及徐。
子瞻曰:“澶渊诚塞,徐则无害。
塞不塞天也。
不可使徐人重被其患。
”乃请增筑徐城,相水之冲,以木堤捍之。
水虽复至,不能以病徐也,故水既去而民益亲。
于是即城之东门为大楼焉,垩以黄土,曰土实胜水。
徐人相劝成之。
辙方从事于宋,将登黄楼览观山川,吊水之遗迹,乃作黄楼之赋。
其辞曰:子瞻与客游于黄楼之上,客仰而望,俯而叹,曰:“噫嘻殆哉!在汉元光,河决瓠子,腾蹙钜野,衍溢淮泗,梁、楚受害,二十余岁。
下者为污泽,上者为沮洳。
民为鱼鳖,郡县无所。
天子封祀太山,徜徉东方,哀民之无辜,流死不藏,使公卿负薪以塞宣房,瓠子之歌,至今伤之。
嗟唯此邦,俯仰千载,河东倾而南泄,蹈汉世之遗害。
包原隰而为一,窥吾墉之摧败。
吕梁龃龉,横绝乎其前,四山连属,合围乎其外。
水洄洑而不进,环孤城以为海。
舞鱼龙于隍壑,阅帆穑于睥睨。
方飘风之迅发,震鞞鼓之惊骇。
诚蚁穴之不救,分闾阎之横溃。
幸冬日之既迫,水泉缩以自退、栖流枿于乔木,遗枯蚌于水裔。
听澶渊之奏功,非天意吾谁赖?今我与公,冠冕裳衣,设几布筵,斗酒相属,饮酣乐作,开口而笑。
夫岂偶然也哉?”
子瞻曰:“今夫安于乐者,不知乐之为乐也,必涉于害者而后知之。
吾尝与子凭兹楼而四顾,览天宇之宏大,缭青山以为城,引长河而为带,平皋衍其如席,桑麻蔚乎旆旆。
画阡陌之纵横,分园庐之向背。
放田渔于江浦,散牛羊于堙际。
清风时起,微云霟。
山川开阖,苍莽千里。
东望则连山参差,与水背驰,群石倾奔,绝流而西。
百步涌波,舟楫纷披,鱼鳖颠沛,没人所嬉。
声崩震雷,城堞为危。
南望则戏马之台、巨佛之峰,岿乎特起,下窥城中。
楼观翱翔,巍峨相重。
激水既平,渺莽浮空。
骈洲接蒲,下与淮通。
西望则山断为块,伤心极目,麦熟禾秀,离离满隰。
飞鸿群往,白鸟孤没,横烟澹澹,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