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潼關道，百里蒼山昏。
勢斷忽平野，大河東南奔。
我行屬冬季，風雪浩以繁。
玄雲結層陰，狐貉不得溫。
豈不念白首，出使萬里番。
惜彼守凍者，據鞍復何言。

憶昔告歸老，方屬耆指時。
眼昏頭半白，誓將從此辭。
幾年不得謝，因循到今茲。
耳聵左目盲，決去吾何疑。
君恩雖云重，竊祿良自欺。
乘流且復逝，遇坎將安之。

昔我平生友，峩冠及偕仕。
居官不避事，力學固為已。
非無濟時策，壟斷亦云恥。
行年未六十，賫志沒蒿里。
蹇予隨朝班，星霜幾四紀。
譬如遠尋客，日暮行所止。
養志歸田廬，晚節猶可恃。

憶我滏水陽，經營五畝宅。
修竹幾萬竿，今為狐兔迹。
相逢問鄉舊，里巷不盈百。
艱難驚獨在，鬢髮颯已白。
一醉齊彭殤，無為空太息。

淵明非嗜酒，愛此醉中真。
謂言忘憂物，中有太古涥。
回首市朝中，萬事牛毛新。
去年持使節，悠悠過西秦。
宮闕隨飛烟，衣冠化埃塵。
當時憑軾士，慷慨嗟徒勤。
所以山林客，樂與魚鳥親。
西登太華頂，曠望長河津。
寄謝三峯雲，聊欲濫吾巾。
誓將從此去，笑謝當途人。

弟妹他鄉隔，無家問死生。
兵戈塵共暗，江漢月偏清。
落日黃牛峽，秋風白帝城。
中原消息斷，何處是秦京。

季冬落日黃，霜雪原野白。
驅車上峻坂，十步百夫力。
我行未半嶺，回視但木末。
白雲在高頂，可望不可及。
北風摧去翼，孤煙帶遠客。
居人候征騎，倦僕望前驛。
倉皇下坡陀，張燈已昏黑。

少年喜草書，臨池學伯英。
縱橫挾造化，如見萬物情。
墨濡四溟窄，筆落三山傾。
年來頗自笑，惜哉以技鳴。
白首竟無得，俯仰愧此生。

夫人臨訣時，掩面羞人主。
空餘返魂香，默默不得語。
千秋百歲後，粉黛化為土。
一笑不成妍，春風花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