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司馬氏有廉臣焉,曰吳君隱之,出刺廣州,過貪泉而飲之,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杯千金。
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
”其後隱之,卒以廉終其身,而後世之稱廉者,亦必曰“吳刺史”焉。
有元憲副吳君爲廣西時,名其亭曰“飲泉”,慕刺史也,而憲副之廉,卒與刺史相先後。
至正十四年,憲副之孫以時,以故徵士京兆杜君伯原所書“飲泉亭”三字,徵予言。
予舊見昔人論刺史飲泉事,或病其爲矯心,甚不以爲然。
夫君子以身立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皆當見而爲之,又何可病而譏之哉?
人命之修短繫乎天,不可以力爭也,而行事之否臧由乎己,人心之貪與廉,自我作之,豈外物所能易哉?向使有泉焉,曰飲之者死,我乃奮其不畏之氣,冒而飲之,死非我能奪也,而容有死之理而強飲焉,是矯也,是無益而沽名也,則君子病而不爲之矣。
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禮以立之,驅之以刀劍而不爲不義屈,臨之以湯火而不爲不義動,夫豈一勺之水所能幻移哉?
人之好利與好名,皆蠱於物者也,有一焉,則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
若刺史,吾知其決非矯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篤也,故飲之以示人,使人知貪廉之由乎內,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內貪濁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
夫是之謂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真足以啓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齊下矣。
番禺在嶺嶠外,去天子最遠,故吏於其地者,得以逞其貪,貪相承習爲故,民無所歸咎,而以泉當之,怨而激者之云也。
刺史此行,非惟嶠外之民始獲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冤。
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與物皆受其賜。
嗚呼,偉哉!以時尚氣節,敢直言,見貪夫疾之如讎,故凡有祿位者,多不與相得。
予甚敬其有祖風也,是爲記。
僕於執事別十餘年。
其間情慕之淺深,書問之達否,曰事之細者耳,姑置之不足道也。
惟執事之身,繫天下之望。
士之進退、天下之幸不幸與焉。
側聞被召,計此時必已到京獲膺大任矣。
茲實天下之大幸也,故敢有說以進於左右焉。
凡人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難,自用其才者尤難。
如子房之於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賈誼之於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
何則?子房之於高祖,察其可行而後言,言之未嘗不中,高粗得以用之,而當時受其利。
故親如樊、酈,不可得而間;信如平、勃,不可得而非;任如蕭、曹,不可得而奪。
此子房所以能自用其才也。
賈誼之於文帝,不察其未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過,故大臣絳、灌之屬,得以短之。
於是文帝不能用其言,此賈誼所以不獲用其才也。
方今聖天子求賢用才之意,上追堯、舜,固非高祖、文帝可比;而執事致君澤民之術,遠方皋、夔,亦非子房、賈誼可倫。
真所謂明良相逢,千載一時者也。
將見吾君不問則已,問則執事必能盡言;執事不言則已,言則吾君必能盡用。
致斯民於唐虞雍熙之盛者,在是矣。
豈非天下之幸歟!
雖然,天下之事固有行於古而亦可行於今者,亦有行於古而難行於今者。
如夏時、周冕之類,此行於古而亦可行於今者也;如井田、封建之類,可行於古而難行於今者也。
可行者而行之,則人之從之也易;難行者而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
從之易則民樂其利,從之難則民受其患,此君子之用世,貴乎得時措之宜也。
執事於此,研諸慮而藏話心者非一日矣,措之猶反掌耳,尚何待於愚言之贅哉!然僕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思者千慮,必有一得。
故不能無言於左右耳。
夫人情愛其人之深,而慮其患之至者,必救其失於未患之先。
苟待其既失而後救之,是乃愛之淺而慮之疏也,其得爲忠乎?天下知執事之深,愛執事之至,如僕者固多矣,竊謂忠於執事,未有能有過於僕者,伏惟稍垂察焉。
經,常道也。
其在於天,謂之命;其賦於人,謂之性。
其主於身,謂之心。
心也,性也,命也,一也。
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
其應乎感也,則爲惻隱,爲羞惡,爲辭讓,爲是非;其見於事也,則爲父子之親,爲君臣之義,爲夫婦之別,爲長幼之序,爲朋友之信。
是惻隱也,羞惡也,辭讓也,是非也;是親也,義也,序也,別也,信也。
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陰陽消長之行焉,則謂之《易》;以言其紀綱政事之施,則謂之《書》;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則謂之《詩》;以言其條理節文之著,則謂之《禮》;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則謂之《樂》;以言其誠僞邪正之辨,則謂之《春秋》。
是陰陽消長之行也,以至於誠僞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
夫是之謂六經。
六經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陰陽消息者也;《書》也者,志吾心之紀綱政事者也;《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禮》也者,志吾心之條理節文者也;《樂》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誠僞邪正者也。
君子之於六經也,求之吾心之陰陽消息而時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紀綱政事而時施焉,所以尊《書》也;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焉,所以尊《詩》也;求之吾心之條理節文而時著焉,所以尊《禮》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時生焉,所以尊《樂》也;求之吾心之誠偽邪正而時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葢昔聖人之扶人極,憂後世,而述六經也,猶之富家者之父祖,慮其產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於遺亡散失,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產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以免於困窮之患。
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於吾心。
猶之產業庫藏之實積,種種色色,具存於其家,其記籍者,特名狀數目而已。
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經之實於吾心,而徒考索於影響之閒,牽制於文義之末,硜硜然以爲是六經矣。
是猶富家之子孫,不務守視,享用其產業庫藏之實積,日遺亡散失,至爲窶人丐夫,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產業庫藏之積也。」何以異於是?
嗚呼!六經之學,其不明於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尚功利,崇邪說,是謂亂經;習訓詁,傳記誦,沒溺於淺聞小見,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
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
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劍溪之水出焉。
山四面峭壁拔起,巖崿皆蒼石,岸外而臼中。
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
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
於是鮮支、黃蘗、苦楝、側柏之木,黃連、苦杕、亭歷、苦蔘、鉤夭之草,地黃、遊冬、葴、芑之菜,櫧、櫟、草斗之實,楛竹之筍,莫不族布而羅生焉。
野蜂巢其間,採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初食頗苦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已積熱,除煩渴之疾。
其檟荼亦苦於常荼。
其洩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曲折,注入大谷。
其中多斑文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遠,惟先生樂遊,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
攜童兒數人,啓隕籜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實。
間則躡屐登崖,倚修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
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
人莫知其樂也。
先生之言曰:“樂與苦,相爲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爲樂,而不知苦之爲樂,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於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於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歷農畝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隸,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於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雖欲效野夫賤隸,跼跳竄伏,偷性命於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爲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趙子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彼之苦,吾之樂,而彼之樂吾之苦也。
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嘗膽興,無亦猶是也夫?”
劉子聞而悟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
靈、博之山,有象祠焉。
其下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祠之。
宣慰安君,因諸苗夷之請,新其祠屋,而請記於予。
予曰:「毀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葢莫知其原。
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遡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舉而不敢廢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祀,唐之人,葢嘗毀之。
象之道,以爲子則不孝,以爲弟則傲。
斥於唐,而猶存於今;壞於有鼻,而猶盛於茲土也。
胡然乎?」
我知之矣,君子之愛若人也,推及於其屋之烏,而況於聖人之弟乎哉?然則祠者爲舜,非爲象也。
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後乎?不然,古之驁桀者豈少哉?而象之祠,獨延於世。
吾於是葢有以見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澤之遠且久也。
象之不仁,葢其始焉耳,又烏知其終之不見化於舜也?《書》不云乎:「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瞽瞍亦允若。
則已化而爲慈父。
象猶不弟,不可以爲諧。
進治於善,則不至於惡;不底於姦,則必入於善。
信乎!象葢已化於舜矣。
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國,象不得以有爲也。」斯葢舜愛象之深而慮之詳,所以扶持輔導之者之周也。
不然,周公之聖,而管、蔡不免焉。
斯可以見象之既化於舜,故能任賢使能,而安於其位,澤加於其民,既死而人懷之也。
諸侯之卿,命於天子,葢周官之制。
其殆倣於舜之封象歟!吾於是:葢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
然則唐人之毀之也,據象之始也;今之諸苗之奉之也,承象之終也。
斯義也,吾將以表於世,使知人之不善,雖若象焉,猶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雖若象之不仁,而猶可以化之也。
天下學問,惟夜航船中最難對付。
蓋村夫俗子,其學問皆預先備辦,如瀛洲十八學士,雲臺二十八將之類,稍差其姓名,輒掩口笑之。
彼蓋不知十八學士、二十八將,雖失記其姓名,實無害於學問文理,而反謂錯落一人,則可恥孰甚。
故道聽途說,衹辦口頭數十個名氏,便為博學才子矣。
余因想吾八越,惟餘姚風俗,後生小子,無不讀書,及至二十無成,然後習為手藝。
故凡百工賤業,其《性理》、《綱鑒》,皆全部爛熟,偶問及一事,則人名、官爵、年號、地方枚舉之,未嘗少錯。
學問之富,真是兩腳書廚,而其無益於文理考校,與彼目不識丁之人無以異也。
或曰:「信如此言,則古人姓名總不必記憶矣。」余曰:「不然。
姓名有不關於文理,不記不妨,如八元、八愷、廚、俊、顧、及之類是也。
有關於文理者,不可不記,如四岳、三老、臧、穀、徐夫人之類是也。」
昔有一僧人,與一士子同宿夜航船。
士子高談闊論,僧畏懾,拳足而寢。
僧人聽其語有破綻,乃曰:「請問相公,澹臺滅明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是兩個人。」僧曰:「這等堯舜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自然是一個人!」僧乃笑曰:「這等說起來,且待小僧伸伸腳。」余所記載,皆眼前極膚淺之事,吾輩聊且記取,但勿使僧人伸腳則可已矣。
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
古劍陶庵老人張岱書。
于園在瓜州步五里鋪,富人于五所園也。
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
葆生叔同知瓜州,攜余往,主人處處款之。
園中無他奇,奇在磥石。
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數棵,緣坡植牡月、芍藥,人不得上,以實奇。
後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絶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
臥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
再後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蒙叢,禽鳥啾喞,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頽然碧窈。
瓜州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於石,娠於磥石之手,男女於琢磨搜剔之主人,至于園可無憾矣。
儀眞汪園,葢石費至四五萬,其所最加意者,爲「飛來」一峰,陰翳泥濘,供人唾駡。
余見其棄地下一白石,高一丈、闊二丈而癡,癡妙;一黑石,闊八尺、高丈五而瘦,瘦妙。
得此二石足矣,省下二三萬收其子母,以世守此二石何如?
山陰徐渭者,少知慕古文詞,及長益力。
旣而有慕於道,往從長沙公究王氏宗。
謂道類禪,又去扣於禪,久之,人稍許之,然文與道終兩無得也。
賤而懶且直,故憚貴交似傲,與眾處不浼袒禓似玩,人多病之,然傲與玩,亦終兩不得其情也。
生九歲,已能爲干祿文字,曠棄者十餘年,及悔學,又志迂闊,務博綜,取經史諸家,雖瑣至稗小,妄意窮及,每一思廢寢食,覽則圖譜滿席間。
故今齒垂四十五矣,藉於學宮者二十有六年,食於二十人中者十有三年,舉於鄉者八而不一售,人且爭笑之。
而己不爲動,洋洋居窮巷,僦數椽儲甁粟者十年。
一旦爲少保胡公;羅致幕府,典文章,數赴而數辭,投筆出門。
使折簡以招,臥不起,人爭愚而危之,而己深以爲安。
其後公愈折節,等布衣,畱者蓋兩期,贈金以數百計,食魚而居廬,人爭榮機而安之,而己深以爲危,至是,忽自覓死。
人謂渭文士,且操潔,可無死。
不知古文士以人幕操潔而死者眾矣,乃渭則自死,孰與人死之。
渭爲人度於義無所關時,輒疏縱不爲儒縛,一涉義所否,干恥詬,介穢廉,雖斷頭不可奪。
故其死也,親莫制,友莫解焉。
尤不善治生,死之日,至無以葬,獨餘收數千卷,浮磬二,硏劍圖畫數,其所著詩若文若干篇而已。
劍畫先託市於鄉人某,遺命促之以資葬,著稿先爲友人某持去。
渭嘗曰:余讀旁書,自謂別有得於《首楞嚴》、《莊周》、《列御寇》若《黃帝素問》諸編倘假以歲月,更用繹䌷,當盡斥諸注者繆戾,摽其旨以示後人。
而於《素問》一書,尤自信而深奇。
將以比歲昏子婦,遂以母養付之,得盡遊名山,起殭僕,逃外物,而今已矣。
渭有過不肯掩,有不知恥以爲知,斯言蓋不妄者。
初字文清,改文長。
生正德辛巳二月四日,夔州府同知諱鏓庶子也。
生百日而公卒,養於嫡母苗宜人者十有四年。
而夫人卒,依於伯兄諱淮者六年。
爲嘉靖庚子,始籍於學。
試於鄉,蹶。
贅於潘,婦翁薄也,地屬廣陽江。
隨之客嶺外者二年。
歸又二年,夏,伯兄死;冬,訟失其死業。
又一年冬,潘死。
年秋,出僦居,始立學。
又十年冬,客於幕,凡五年罷。
又四年而死,爲嘉靖乙丑某月日,男子二:潘出,曰枚;繼出,曰杜,纔四歲。
其祖系散見先公大人誌中,不書。
葬之所,爲山陰木柵,其日月不知也,亦不書。
銘曰:
杼全嬰,疾完亮,可以無死,死傷諒。
兢繫固,允收邕,可以無生,生何憑。
畏溺而投早嗤渭,即髡而刺遲憐融。
孔微服,箕佯狂。
三復《蒸民》,愧彼“旣明”。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
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爲尤勝。
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
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
檀板丘積,樽罍雲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而狀。
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
分曹部署,競以歌喉相鬥;雅俗旣陳,姸媸自別。
未幾而搖頭頓足者,得數十人而已。
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寂然停聲,屬而和者,纔三四輩。
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魂銷。
比至夜深,月影橫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屛息,音若細髮,響徹雲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爲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
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
千頃雲得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
但過午則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
文昌閣亦佳,晚樹尤可觀。
面北爲平遠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
堂廢已久,余與江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於其中;而病尋作,余旣乞歸,恐進之之興亦闌矣。
山川興廢,信有時哉!
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
最後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甚矣,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吳客矣。
虎丘之月,不知尙識余言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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