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贈韋南陵冰
胡驕馬驚沙塵起,胡雛飲馬天津水。
君爲張掖近酒泉,我竄三巴九千里。
天地再新法令寬,夜郎遷客帶霜寒。
西憶故人不可見,東風吹夢到長安。
寧期此地忽相遇,驚喜茫如墮煙霧。
玉簫金管喧四筵,苦心不得申長句。
昨日繡衣傾綠尊,病如桃李竟何言。
昔騎天子大宛馬,今乘款段諸侯門。
賴遇南平豁方寸,復兼夫子持清論。
有似山開萬里雲,四望青天解人悶。
人悶還心悶,苦辛長苦辛。
愁來飲酒二千石,寒灰重暖生陽春。
山公醉後能騎馬,別是風流賢主人。
頭陀雲月多僧氣,山水何曾稱人意。
不然鳴笳按鼓戲滄流,呼取江南女兒歌棹謳。
我且爲君槌碎黃鶴樓,君亦爲吾倒卻鸚鵡洲。
赤壁爭雄如夢裏,且須歌舞寬離憂。
《江夏贈韋南陵冰》是唐代大詩人李白晚年在江夏遇好友韋冰時寫下的詩作。
此詩構思奇特,從作者遇赦驟逢友人的驚喜如夢,寫到在冷酷境遇中覺醒,而以覺醒後的悲憤作結,真實地反映出造成悲劇的時代特點。
全詩寫得迴腸蕩氣,痛快淋漓,筆調豪放,個性突出,有着強烈的感情色彩。
江夏:唐天寶元年(742年)改鄂州爲江夏郡,即今武漢市武昌。
南陵:今安徽省南陵縣。
韋南陵冰:即南陵縣令韋冰,李白在長安結識的友人。
胡驕:《漢書·匈奴傳》匈奴單于自稱“南有大漢,北有強胡。
胡者,天之驕子也”。
此指安史叛軍。
胡雛:年幼的胡人。
《晉書·石勒載記》:“石勒……上黨武鄉羯人也。
……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
王衍見而異之,顧謂左右曰:‘曏者胡雛,吾觀其聲視有奇志,恐將爲天下之患。
’”這裏亦指安史之兵。
天津:河南洛陽西南洛水上有天津橋。
張掖(yè)、酒泉:皆唐郡,在今甘肅張掖市、酒泉市一帶。
瞿蛻園等《李白集校注》:“韋冰蓋先曾官於張掖,旋至長安,今赴官南陵也。
”三巴:東漢末益州牧劉璋分巴郡爲永寧、固陵、巴三郡,後改爲巴、巴東、巴西三郡,合稱三巴。
天地再新:指兩京收復後形勢重新好轉。
法令寬:指乾元二年(759年)的大赦。
遷客:指自己。
帶霜寒:比喻心有餘悸。
故人:指韋冰。
寧期:哪裏料到,沒想到。
一句:一作“長句”。
唐代以七言古詩爲長句。
繡衣:指御史臺的官員。
因其常出使幕府,故有時亦以繡衣稱幕僚。
病如桃李:病得像不講話的桃李。
此借《史記·李將軍列傳》“桃李不言”的典故。
這兩句大約是說:昨天曾與節度使的幕僚們在一起欽宴,但心裏抑鬱,像無言的桃李,沒處訴說。
大宛(yuān)馬:古代西域大宛國所產的名馬。
款段:行走緩慢的馬。
此指劣馬。
諸侯:此指地方長官。
南平,指李白的族弟南平太守李之遙。
豁方寸:開心。
夫子:對韋冰的尊稱。
清論:清高脫俗的言論。
二千石:中國古代計算酒的容量用升、鬥、石等單位。
二千石是誇張的說法。
山公:指晉人山簡,常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復能乘駿馬,倒著白接蘺”(《世說新語·任誕》)。
賢主人:指韋冰。
此句以山簡喻韋冰。
頭陀:僧寺名,故址約在今湖北武昌縣東南。
笳:古代一種樂器。
按鼓:擊鼓。
戲滄流:到江中游玩。
歌棹(zhào)謳(ōu):以船槳打着拍子唱歌。
胡人驕矜戰馬驚奔沙塵隆起,時局艱險石勒般的胡雛飲馬京師之水。
您爲遠赴張掖近酒泉,我被流放來到三巴路程九千里。
頒詔大赦法令寬鬆如同天地再新,流放夜郎的遷謫之人攜帶一身寒霜歸還。
懷憶西方的老朋友不可相見,東風把我的夢兒帶到長安與你相會。
哪裏想到在此地忽然相遇,驚喜之間又茫然如墮煙霧。
筵席上玉簫金管喧響四下,心情苦澀難以用七言長句淋漓抒發。
昨日裏繡衣侍御綠褥頻傾,我卻有如得病桃李竟然無言無語。
昔日天子恩賜大宛馬逍遙邁行,如今騎劣馬步履艱難奔走侯門。
幸賴相遇南平太守李之遙心胸豁達,再加上夫子您陳述高論清談。
有如青山頂上撥開萬里雲霧,眺望炙朗青天解除煩悶。
人悶最終還是心悶,苦辛依舊長是苦辛。
愁腸襲來飲酒二千石,渴望死灰復燃嚴寒中重生陽春。
仿效山公酒醉仍能騎馬出行,這也是主人與大家的一番風流。
頭陀寺的雲月煙空帶有一股僧氣,如此山水哪能稱人心意?
要不然鳴築擊鼓相戲滄涼清流,呼喚江南女兒鼓棹謳歌。
我將爲您捶碎這黃鶴高樓,您也爲我翻倒那鸚鵡之洲。
三國時赤壁爭雄有如夢中之事,還是邊歌邊舞寬卻離別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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