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汉〕 前145 - 前87 年
司马迁,字子长,西汉夏阳(今陕西韩城,一说山西河津)人,中国古代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被后人尊为“史圣”。
他最大的贡献是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
《史记》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
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完成的史学巨著《史记》,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袁盎楚人也,字丝。
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
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
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
上礼之恭,常自送之。
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
”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
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
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
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
丞相如有骄主色。
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
”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儿廷毁我!”盎遂不谢。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徵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
绛侯得释,盎颇有力。
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
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适削地。
”上弗用。
淮南王益横。
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王徵,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
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
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柰何?”上弗听,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
盎入,顿首请罪。
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
”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
”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
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亲以王者修之,过曾参孝远矣。
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传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
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天子位者三。
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
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
”于是上乃解,曰:“将柰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
”于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
盎由此名重朝廷。
袁盎常引大体慨。
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
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
”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
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于是上笑,下赵同。
赵同泣下车。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
袁盎骑,并车揽辔。
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
吴王濞者,高帝兄刘仲之子也。
高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刘仲为代王。
而匈奴攻代,刘仲不能坚守,弃国亡,间行走雒阳,自归天子。
天子为骨肉故,不忍致法,废以为郃阳侯。
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东并荆地,劫其国兵,西度淮,击楚,高帝自将往诛之。
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以骑将从破布军蕲西,会甀,布走。
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后。
上患吴、会稽轻悍,无壮王以填之,诸子少,乃立濞于沛为吴王,王三郡五十三城。
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谓曰:“若状有反相。
”心独悔,业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濞顿首曰:“不敢。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
吴有豫章郡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
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
于是遣其丧归葬。
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
吴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礼,称病不朝。
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验问实不病,诸吴使来,辄系责治之。
吴王恐,为谋滋甚。
及后使人为秋请,上复责问吴使者,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以故遂称病。
且夫‘察见渊中鱼,不祥’。
今王始诈病,及觉,见责急,愈益闭,恐上诛之,计乃无聊。
唯上弃之而与更始。
”于是天子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
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
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
卒践更,辄与平贾。
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
佗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讼共禁弗予。
如此者四十馀年,以故能使其众。
晁错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数从容言吴过可削。
数上书说孝文帝,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
及孝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馀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馀城,兄子濞王吴五十馀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
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郄,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
德至厚,当改过自新。
乃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
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
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
”三年冬,楚王朝,晁错因言楚王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请诛之。
诏赦,罚削东海郡。
因削吴之豫章郡、会稽郡。
及前二年赵王有罪,削其河间郡。
胶西王卬以卖爵有奸,削其
季布者,楚人也。
为气任侠,有名于楚。
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
及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
季布匿濮阳周氏。
周氏曰:“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原先自刭。
”季布许之。
乃髡钳季布,衣褐衣,置广柳车中,并与其家僮数十人,之鲁朱家所卖之。
朱家心知是季布,乃买而置之田。
诫其子曰:“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
”朱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
滕公留朱家饮数日。
因谓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
”朱家曰:“君视季布何如人也?”曰:“贤者也。
”朱家曰:“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
项氏臣可尽诛邪?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
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
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汝阴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侠,意季布匿其所,乃许曰:“诺。
”待间,果言如朱家指。
上乃赦季布。
当是时,诸公皆多季布能摧刚为柔,朱家亦以此名闻当世。
季布召见,谢,上拜为郎中。
孝惠时,为中郎将。
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
上将军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诸将皆阿吕后意,曰“然”。
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
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
”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
季布为河东守,孝文时,人有言其贤者,孝文召,欲以为御史大夫。
复有言其勇,使酒难近。
至,留邸一月,见罢。
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
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
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陛下也。
”上默然惭,良久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布辞之官。
楚人曹丘生,辩士,数招权顾金钱。
事贵人赵同等,与窦长君善。
季布闻之,寄书谏窦长君曰:“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
”及曹丘生归,欲得书请季布。
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往。
”固请书,遂行。
使人先发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
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
仆游扬足下之名于天下,顾不重邪?何足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
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是也。
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
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
字仲卿。
长子更字长君。
长君母号为卫媪。
媪长女卫孺,次女少儿,次女即子夫。
后子夫男弟步、广皆冒卫氏。
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
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
青尝从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
”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
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
皇后,堂邑大长公主女也,无子,妒。
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
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
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
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
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
孺为太仆公孙贺妻。
少儿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
公孙敖由此益贵。
子夫为夫人。
青为大中大夫。
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
青至茏城,斩首虏数百。
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
贺亦无功。
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
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
明年,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馀人,败韩将军军。
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
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
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
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
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
使建筑朔方城。
青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
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
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

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雁门千馀人。
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汉数千人。
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
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
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
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
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
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
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
”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
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
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
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
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
”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
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
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
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
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
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
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
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
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
因让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
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
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原长为籓臣,奉贡职。
于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
皇帝,贤天子也。
自今以后,去帝制黄屋左纛。
”陆贾还报,孝文帝大说。
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
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建元四年卒。
佗孙胡为南越王。
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
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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