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
〔宋〕 1019 - 1083 年
宋建昌军南丰人,字子固,世称南丰先生。
曾易占子。
仁宗嘉祐二年进士。
少有文名,为欧阳修所赏识,又曾与王安石交游。
累官通判越州,历知齐、襄、洪、福诸州,所至多有政绩。
神宗元丰三年,判三班院,上言以节用为理财之要。
次年,加史馆修撰,典修五朝国史,管勾编修院,旋擢中书舍人。
曾校理《战国策》、《说苑》、《新序》、《列女传》等典籍。
尤擅散文,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追谥文定。
有《元丰类稿》。
周衰,先王之迹熄。
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
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已。
而雄之书,世未知好也。
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
无苟简之心,其取予进退去就,必度于礼义。
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
以迄于今,士乃特有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后之学者。
世虽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
故习其说者,论道德之旨,而知应务之非近;议从政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
不乱于百家,不蔽于传疏。
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
然能尊而守之者,则未必众也。
故乐易敦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
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
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高,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由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能不笃于自修。
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
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
由是观之,则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
岂非信欤!令汉与今有教化开导之方,有庠序养成之法,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乎?
筠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绝。
当庆历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能应诏,州之士以为病。
至治平三年,始告于知州事,尚书都官郎中董君仪。
董君乃与通判州事国子博士郑君蒨相州之东南,得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
二君乃以书走京师,请记于予。
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
故为之著予之所闻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王平甫既没,其家集其遗文为百卷,属予序。
平甫自少已杰然以材高见于世,为文思若决河,语出惊人,一时争传诵之。
其学问尤敏,而资之以不倦。
至晚愈笃,博览强记,于书无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为尤详。
其文闳富典重,其诗博而深矣。
自周衰,先王之遗文既丧。
汉兴,文学犹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尽矣。
至唐,久之而能言之士始几于汉,及其衰,而遂泯泯矣。
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复侔于汉唐之盛。
盖自周衰至今千有余岁,斯文滨于磨灭,能自拔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已。
各于其盛时,士之能以特见于世者,率常不过三数人。
其世之不数,其人之难得如此。
平甫之文能特见于世者也。
世皆谓平甫之诗宜为乐歌,荐之郊庙;其文宜为典册,施诸朝廷。
然推其实,千岁之日不为不多,焦心思于翰墨之间者不为不众,在富贵之位者,未尝一日而无其人,彼皆湮没而无传,或播其丑于后。
平甫乃躬难得之姿,负特见之能,自立于不朽,虽不得其志,然其文之可贵,人亦莫得而掩也。
则平甫之求于内,亦奚憾乎!古今作者,或能文不必工于诗,或长于诗不必有文,平甫独兼得之。
其于诗尤自喜,其忧喜、哀乐、感激、怨怼之情,一于诗见之,故诗尤多也。
平甫居家孝友,为人质直简易,遇人豁然推腹心,不为毫发疑碍。
与人交,于恩意尤笃也。
其死之日,天下识与不识,皆闻而哀之。
其州里、世次、历官、行事,将有待于识平甫之葬者,故不著于此云。
元丰元年。
谈者谓南越偏且远,其风气与中州异。
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已屈指计归日。
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
其逆自为虑如此,故其至皆倾摇解弛,无忧且勤之心。
其习俗从古而尔,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馀年,而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蜀皆已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盖吏者莫致其治教之意也。
噫!亦其民之不幸也已。
彼不知繇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
则均之吏于远,此非独优欤?其风气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
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
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岁之酒醋,皆绝于天下。
人少斗讼,喜嬉乐。
吏者唯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
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
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薰蒸渐泽,今大者专一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驱于治,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馀年之表,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
然非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
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
材叔又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为县,入祕书省,为著作佐郎。
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
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道也夫!其越之人幸也夫!其可贺也夫!
守令之于民近且重,易知矣。
余尝论今之守令,有道而闻四方者不过数人。
此数人者,非特任守令也。
过此数人,有千里者相接而无一贤守,有百里者相环而无一贤令。
至天子大臣尝患其然,则任奉法之吏,严刺察之科,以绳治之。
诸郡守县令以罪不任职,或黜或罢者相继于外。
于是下诏书,择廷臣,使各举所知以任守令。
是天子大臣爱国与民而重守令之意,可谓无不至矣。
而诏虽下,举者卒不闻。
惟令或以旧制举,不皆循岁月而授。
每举者有姓名,得而视之,推考其材行能堪其举者,卒亦未见焉。
举者既然矣,则以余之所见闻,阴计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
犹恐余之愚且贱,闻与见焉者少,不足以知天下之材也,则求夫贤而有名位、闻与见之博者,而从之问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
岂天下之人固可诬,而天固不生才于今哉!
使天子大臣患天下之弊,则数更法以御之。
法日以愈密,而弊日以愈多。
岂今之去古也远,治天下卒无术哉!盖古人之有庠有序,有师友之游,有有司之论,而赏罚之始于乡,属于天下,为教之详至此也。
士也有圣人之道,则皆得行其教;有可教之质,则皆可为材且良,故古之贤也多。
贤之多,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咸宜焉,独千里、百里之长哉?其为道岂不约且明,其为致天下之材岂不多哉?其岂有劳于求而不得人,密于法而不胜其弊,若今之患哉?
今也,庠序、师友、赏罚之法非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欲推而教于乡于天下,则无路焉。
人愚也,则愚矣!可教而贤者,卒谁教之哉?故今之贤也少。
贤之少,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常不足其人焉,独守令哉?是以其求之无不至,其法日以愈密,而不足以为治者,其原盖此之出也已。
噫!奚重而不更也。
姑苏人丁君琰佐南城,南城之政平。
余知其令,令曰:「丁君之佐我。」又知其邑人,邑人无不乐道之者。
余既患今之士,而常慕古之人,每观良吏一传,则反覆爱之。
如丁君之信于其邑,余于旁近邑之所未见,故爱之特深。
今为令于淮阴,上之人知其材而举用之也。
于令也,得人矣。
使丁君一推是心以往,信于此,有不信于彼哉!
求余文者多矣,拒而莫之与也。
独丁君之行也,不求余文,而余乐道其所尝论者以送之,以示重丁君,且勉之,且勉天下之凡为吏者也。
云中一点鲍山青,东望能令两眼明。
若道人心是矛戟,山前那得叔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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