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
〔宋〕 1007 - 1072 年
欧阳修,字永叔,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江南西路吉州庐陵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人。
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北宋卓越的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与(唐朝)韩愈、柳宗元、(宋朝)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
后人又将其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隐”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搢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廉耻之色者,皆是也。
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怪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插图]坏,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
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远去而不可见者。
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颜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沦于下,泯没而无闻者。
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
处乎山林而群麋鹿,虽不足以为中道,然与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无愧于心,放身而自得。
吾得二人焉,曰郑遨、张荐明。
势利不屈其心,去就不违其义,吾得一人焉,曰石昂。
苟利于君,以忠获罪而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义士也。
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赟。
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坏,而天理几乎其灭矣。
于此之时,能以孝弟自修于一乡而风行于天下者,犹或有之,然其事迹不著而无可纪次,独其名氏或因见于书者,吾亦不敢没。
而其略可录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伦。
作《一行传》。
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
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
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
然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
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
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
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
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
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
”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
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
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洛最多竹,樊圃棋错。
包箨榯笋之赢,岁尚十数万缗,坐安侯利,宁肯为渭川下。
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简历芟养,率须谨严。
家必有小斋闲馆在亏蔽间,宾欲赏,辄腰舆以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也。
以是名其俗,为好事。
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镰斧,亡公私谁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
守都出令:有敢隐一毫为私,不与公上急病,服王官为慢,齿王民为悖。
如是累日,地榛园秃,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
噫!古者伐山林,纳材苇,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经于用。
不供谓之畔废,不时谓之暴殄。
今土宇广斥,赋入委叠;上益笃俭,非有广居盛囿之侈。
县官材用,顾不衍溢朽蠹,而一有非常,敛取无艺。
意者营饰像庙过差乎!《书》不云:“不作无益害有益。
”又曰:“君子节用而爱人。
”天子有司所当朝夕谋虑,守官与道,不可以忽也。
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
六月之庚,金伏火见,往往暑虹昼明,惊雷破柱,郁云蒸雨,斜风酷热。
非有清胜,不可以消烦炎,故与诸君子有普明后园之游。
春笋解箨,夏潦涨渠。
引流穿林,命席当水。
红薇始开,影照波上。
折花弄流,衔觞对弈。
非有清吟啸歌,不足以开欢情,故与诸君子有避暑之咏。
太素最少饮,诗独先成,坐者欣然继之。
日斜酒欢,不能遍以诗写,独留名于壁而去。
他日语且道之,拂尘视壁,某人题也。
因共索旧句,揭之于版,以致一时之胜,而为后会之寻云。
故老能言五代时事者云:冯相道,和相凝,同在中书。
一日,和问冯曰:“公靴新买,其直几何?”冯举左足示和曰:“九百。
”和性褊急,遽回顾小吏云:“吾靴何得用一千八百?”因诟责。
久之,冯徐举其右足曰:“此亦九百。
”于是哄堂大笑。
时谓宰相如此,何以镇服百僚。
——《归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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