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
〔明〕 1597 - 1679 年
张岱,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汉族,山阴(今浙江绍兴)人。
寓居杭州。
出生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精于茶艺鉴赏,明亡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
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等绝代文学名著。
《宋元拾遗记》:高宗好耽山水,于大内中更造别院,曰小西湖。
自逊位后,退居是地,奇花异卉,金碧辉煌,妇寺宫娥充斥其内,享年八十有一。
按钱武肃王年亦八十一,而高宗与之同寿,或曰高宗即武肃后身也。
《南渡史》又云:徽宗在汴时,梦钱王索还其地,是日即生高宗,后果南渡,钱王所辖之地,尽属版图。
畴昔之梦,盖不爽矣。
元兴,杨琏真伽坏大内以建五寺,曰报国,曰兴元,曰般若,曰仙林,曰尊胜,皆元时所建。
按志,报国寺即垂拱殿,兴元即芙蓉殿,般若即和宁门,仙林即延和殿,尊胜即福宁殿。
雕梁画栋,尚有存者。
白塔计高二百丈,内藏佛经数十万卷,佛像数千,整饰华靡。
取宋南渡诸宗骨殖,杂以牛马之骼,压于塔下,名以镇南。
未几,为雷所击,张士诚寻毁之。
谢皋羽《吊宋内》诗:
复道垂杨草乱交,武林无树是前朝。
野猿引子移来宿,搅尽花间翡翠巢。
隔江风雨动诸陵,无主园林草自春。
闻说光尧皆堕泪,女官犹是旧宫人。
紫宫楼阁逼流霞,今日凄凉佛子家。
寒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
禾黍何人为守阍,落花台殿暗销魂。
朝元阁下归来燕,不见当时鹦鹉言。
黄晋卿《吊宋内》诗:
沧海桑田事渺茫,行逢遗老叹荒凉。
为言故国游麋鹿,漫指空山号凤凰。
春尽绿莎迷辇道,雨多苍翠上宫墙。
遥知汴水东流畔,更有平芜与夕阳。
赵孟《宋内》诗:
东南都会帝王州,三月莺花非旧游。
故国金人愁别汉,当年玉马去朝周。
湖山靡靡今犹在,江水茫茫只自流。
千古兴亡尽如此,春风麦秀使人愁。
刘基《宋大内》诗:
泽国繁华地,前朝此建都。
青山弥百粤,白水入三吴。
艮岳销王气,坤灵肇帝图。
两宫千里恨,九子一身孤。
设险凭天堑,偷安负海隅。
云霞行殿起,荆棘寝园芜。
币帛敦和议,弓刀抑武夫。
但闻当伫奏,不见立廷呼。
鬼蜮昭华衮,忠良赐属镂。
何劳问社稷,且自作欢娱。
亢稻来吴会,龟鼋出巨区。
至尊巍北阙,多士乐西湖。
?首驰文舫,龙鳞舞绣襦。
暖波摇襞积,凉月浸氍毹。
紫桂秋风老,红莲晓露濡。
巨螯擎拥剑,香饭漉雕胡。
蜗角乾坤大,鳌头气势殊。
秦庭迷指鹿,周室叹瞻乌。
玉马违京辇,铜驼掷路衢。
含容天地广,养育羽毛俱。
橘柚驰包贡,涂泥赋上腴。
断犀埋越棘,照乘走隋珠。
吊古江山在,怀今岁月逾。
鲸鲵空渤枌,歌咏已唐虞。
鸱革愁何极,羊裘钓不迂。
征鸿暮南去,回首忆莼鲈。
杭州有西湖,颍上亦有西湖,皆为名胜,而东坡连守二郡。
其初得颍,颍人曰:“内翰只消游湖中,便可以了公事。

秦太虚因作一绝云:“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
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
”后东坡到颍,有谢执政启云:“入参两禁,每玷北扉之荣;出典二帮,迭为西湖之长。

故其在杭,请浚西湖,聚葑泥,筑长堤,自南之北,横截湖中,遂名苏公堤。
夹植桃柳,中为六桥。
南渡之后,鼓吹楼船,颇极华丽。
后以湖水漱啮,堤渐凌夷。
入明,成化以前,里湖尽为民业,六桥水流如线。
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辟之,西抵北新堤为界,增益苏堤,高二丈,阔五丈三尺,增建里湖六桥,列种万柳,顿复旧观。
久之,柳败而稀,堤亦就圮。
嘉靖十二年,县令王钅弋令犯罪轻者种桃柳为赎,红紫灿烂,错杂如锦。
后以兵火,砍伐殆尽。
万历二年,盐运使朱炳如复植杨柳,又复灿然。
迨至崇祯初年,堤上树皆合抱。
太守刘梦谦与士夫陈生甫辈时至。
二月,作胜会于苏堤。
城中括羊角灯、纱灯几万盏,遍挂桃柳树上,下以红毡铺地,冶童名妓,纵饮高歌。
夜来万蜡齐烧,光明如昼。
湖中遥望堤上万蜡,湖影倍之。
萧管笙歌,沉沉昧旦。
传之京师,太守镌级。
因想东坡守杭之日,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
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之。
晡后鸣锣集之,复会望湖亭或竹阁,极欢而罢。
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
城中士女夹道云集而观之。
此真旷古风流,熙世乐事,不可复追也已。
张京元《苏堤小记》:
苏堤度六桥,堤两旁尽种桃柳,萧萧摇落。
想二三月,柳叶桃花,游人阗塞,不若此时之为清胜。
李流芳《题两峰罢雾图》:
三桥龙王堂,望西湖诸山,颇尽其胜。
烟林雾障,映带层叠;淡描浓抹,顷刻百态。
非董、巨妙笔,不足以发其气韵。
余在小筑时,呼小舟桨至堤上,纵步看山,领略最多。
然动笔便不似甚矣,气韵之难言也。
予友程孟?《湖上题画》诗云:“风堤露塔欲分明,阁雨萦阴两未成。
我试画君团扇上,船窗含墨信风行。
”此景此诗,此人此画,俱属可想。
癸丑八月清晖阁题。
苏轼《筑堤》诗:
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
昔日珠楼拥翠钿,女墙犹在草芊芊。
东风第六桥边柳,不见黄鹂见杜鹃。
又诗:
惠勤、惠思皆居孤山。
苏子ヘ郡,以腊日访之,作诗云:
天欲雪时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月
西湖之船有楼,实包副使涵所创为之。
大小三号:头号置歌筵,储歌童;次载书画;再次亻待美人。
涵老以声伎非侍妾比,仿石季伦、宋子京家法,都令见客。
常靓妆走马,?姗勃?,穿柳过之,以为笑乐。
明槛绮疏,曼讴其下,ㄓ?弹筝,声如莺试。
客至,则歌童演剧,队舞鼓吹,无不绝伦。
乘兴一出,住必浃旬,观者相逐,问其所止。
南园在雷峰塔下,北园在飞来峰下。
两地皆石薮,积牒磊?,无非奇峭。
但亦借作溪涧桥梁,不于山上叠山,大有文理。
大厅以拱斗抬梁,偷其中间四柱,队舞狮子甚畅。
北园作八卦房,园亭如规,分作八格,形如扇面。
当其狭处,横亘一床,帐前后开合,下里帐则床向外,下外帐则床向内。
涵老居其中,扃上开明窗,焚香倚枕,则八床面面皆出。
穷奢极欲,老于西湖者二十年。
金谷、?坞,着一毫寒俭不得,索性繁华到底,亦杭州人所谓“左右是左右”也。
西湖大家何所不有,西子有时亦贮金屋。
咄咄书空,则穷措大耳。
陈函辉《南屏包庄》诗:
独创楼船水上行,一天夜气识金银。
歌喉裂石惊鱼鸟,灯火分光入藻?。
潇洒西园出声伎,豪华金谷集文人。
自来寂寞皆唐突,虽是逋仙亦恨贫。
云栖,宋熙宁间有僧志逢者居此,能伏虎,世称伏虎禅师。
天僖中,赐真济院额。
明弘治间为洪水所圮。
隆庆五年,莲池大师名衤朱宏,字佛慧,仁和沈氏子,为博士弟子,试必高等,性好清净,出入二氏。
子殇妇殁。
一日阅《慧灯集》,失手碎茶瓯,有省,乃视妻子为鹘臭布衫,于世相一笔尽勾。
作歌寄意,弃而专事佛,虽学使者屠公力挽之,不回也。
从蜀师剃度受具,游方至伏牛,坐炼呓语,忽现旧习,而所谓一笔勾者,更隐隐现。
去经东昌府谢居士家,乃更释然,作偈曰:“二十年前事可疑,三千里外遇何奇。
焚香执戟浑如梦,魔佛空争是与非。
”当是时,似已惑破心空,然终不自以为悟。
归得古云栖寺旧址,结茅默坐,悬铛煮糜,日仅一食。
胸挂铁牌,题曰:“铁若开花,方与人说。
”久之,檀越争为构室,渐成丛林,弟子日进。
其说主南山戒律,东林净土,先行《戒疏发隐》,后行《弥陀疏钞》。
一时江左诸儒皆来就正。
王侍郎宗沐问:“夜来老鼠唧唧,说尽一部《华严经》?”师云:
“猫儿突出时如何?”自代云:“走却法师,留下讲案。
”又书颂云:“老鼠唧唧,《华严》历历。
奇哉王侍郎,却被畜生惑。
猫儿突出画堂前,床头说法无消息。
大方广佛《华严经》,世主妙严品第一。
”其持论严正,诂解精微。
监司守相下车就语,侃侃略无屈。
海内名贤,望而心折。
孝定皇太后绘像宫中礼焉,赐蟒袈裟,不敢服,被衲敝帏,终身无改。
斋惟?菜。
有至寺者,高官舆从,一概平等,几无加豆。
仁和樊令问:“心杂乱,何时得静?”师曰:“置之一处,无事不办。
”坐中一士人曰:“专格一物,是置之一处,办得何事?”师曰:“论格物,只当依朱子豁然贯通去,何事不办得?”或问:“何不贵前知?”
师曰:“譬如两人观《琵琶记》,一人不曾见,一人见而预道之,毕竟同看终场,能增减一出否耶?”甬东屠隆于净慈寺迎师观所著《昙花传奇》,虞淳熙以师梵行素严阻之。
师竟偕诸绅衿临场谛观讫,无所忤。
寺必设戒,绝钗钏声,而时抚琴弄箫,以乐其脾神。
晚著《禅关策进》。
其所述,峭似高峰、冷似冰者,庶几似之矣。
喜乐天之达,选行其诗。
平居笑谈谐谑,洒脱委蛇,有永公清散之风。
未尝一味槁木死灰,若宋旭所议担板汉,真不可思议人也。
出家五十年,种种具嘱语中。
万历乙卯六月晦日,书辞诸友,还山设斋,分表施衬,若将远行者。
七月三日,卒仆不语,次日复醒。
弟子辈问后事,举嘱语对。
四日之午,命移面西向,循首开目,同无疾时,哆哪念佛,趺坐而逝。
往吴有神李昙降毗山
六一泉在孤山之南,一名竹阁,一名勤公讲堂。
宋元?六年,东坡先生与惠勤上人同哭欧阳公处也。
勤上人讲堂初构,掘地得泉,东坡为作泉铭。
以两人皆列欧公门下,此泉方出,适哭公讣,名以六一,犹见公也。
其徒作石屋覆泉,且刻铭其上。
南渡高宗为康王时,常使金,夜行,见四巨人执殳前驱。
登位后,问方士,乃言紫薇垣有四大将,曰:天蓬、天猷、翊圣、真武。
帝思报之,遂废竹阁,改延祥观,以祀四巨人。
至元初,世祖又废观为帝师祠。
泉没于二氏之居二百余年。
元季兵火,泉眼复见,但石屋已圮,而泉铭亦为邻僧舁去。
洪武初,有僧名行升者,锄荒涤垢,图复旧观。
仍树石屋,且求泉铭,复于故处。
乃欲建祠堂,以奉祀东坡、勤上人,以参寥故事,力有未逮。
教授徐一夔为作疏曰:“?卷兹胜地,实在名邦。
勤上人于此幽栖,苏长公因之数至。
迹分缁素,同登欧子之门;谊重死生,会哭孤山之下。
惟精诚有感通之理,故山岳出迎劳之泉。
名聿表于怀贤,忱式昭于荐菊。
虽存古迹,必肇新祠。
此举非为福田,实欲共成胜事。
儒冠僧衲,请恢雅量以相成;山色湖光,行与高峰而共远。
愿言乐助,毋诮滥竽。

苏轼《六一泉铭》: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
予昔通守钱塘,别公于汝阴而南。
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
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
子闲于民事,求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论人物,曰:“六一公,天人也。
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海也。
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
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
虽江山之胜,莫适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
故吾以为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
”勤语虽怪幻,而理有实然者。
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
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则勤亦化去久矣。
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
画公与勤像,事之如生。
舍下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
即其地凿岩架石为室。
二仲谓:“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
且铭之曰:“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几于诞乎?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
常试与子登孤山而望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余烈,亦或见于此泉也。

白居易《竹阁》诗:
晚坐松檐下,宵眠竹阁间。
清虚当服药,幽独抵归山。
巧未能胜拙,忙应不及闲。
无劳事修炼,只此是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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