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自秋初去国,悠忽见冬,詹咏之诚,朝夕不替。
苐缘驱驰到官,即专意督捕,日从事于兵车羽檄间,坐是倥偬,略亡少暇。
起居之问,缺然不讲,非敢懈怠,当蒙情亮也。
指吴会云间,未龟合并。
心旌所向,坐以神驰。
右谨具

宣教郎新除祕阁修撰,权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辛弃疾札子。
臣闻事不前定不可以应猝、兵不预谋不可以制胜。
臣谓两淮裂为三镇,形格势禁,足以待敌矣,然守城必以兵,养兵必以民,使万人为兵,立于城上,闭门拒守,财用之所资给,衣食之所办具,其下非有万家不能供也。
往时虏人南寇,两淮之民常望风奔走,流离道路,无所归宿,饥寒困苦,不兵而死者十之四五。
臣以谓两淮民虽稀少,分则不足,聚则有馀。
若使每州为城,每城为守,则民分势寡,力有不给;苟敛而聚之于三镇,则其民将不胜其多矣。
窃计两淮户口不减二十万,聚之使来,法当半至,犹不减十万。
以十万户之民供十万之兵,全力以守三镇,虏虽善攻,自非扫境而来,乌能以岁月拔三镇哉。
况三镇之势,左提右挈,横连纵出,且战且守,以制其后,臣以谓虽有兀术之智,逆亮之力,亦将无如之何,况其下者乎!故臣愿陛下分淮南为三镇,预分郡县户口以隶之,无事之时使各居其土,营治生业无异平日;缓急之际,令三镇之将各檄所部州县,管拘本土民兵户口赴本镇保守,老弱妻子、牛畜资粮、聚之城内,其丁壮则授以器甲,令于本镇附近险要去处分据寨栅,与虏骑互相出没,彼进吾退,彼退吾进,不与之战,务在夺其心而耗其气。
而大兵堂堂整整,全力以伺其后,有馀则战,不足则守,虏虽劲亦不能为吾患矣。
且使两淮之民仓卒之际不致流离奔窜、徒转徙沟壑就毙而已也。
呜呼,同甫之才,落笔千言,俊丽雄伟,珠明玉坚。
人文窘步,我则沛然,庄周李白,庸敢先鞭!
同甫之志,平盖万夫,横渠少日,慷慨是须,登封狼胥,彼臧马辈,殆其庸奴。
天于同甫,即丰阙禀,智略横生,议论风凛。
使之早遇,岂愧衡伊?行年五十,犹一布衣。
间以才豪,跌宕四出,要其所厌,千人一律。
不然少贬,动顾规检,夫人能之,同甫非短。
至今海内,能诵之书,世无杨意,孰主相知?
中更险困,如履冰崖,人皆欲杀,我独怜才。
脱廷尉系,先多士鸣,耿耿未阻,阙声浸宏。
盖至是而世未知同甫者,益信其为天下之伟人矣!
呜呼,人才之难,自古而然,匪难其人,抑难其天。
使乖崖公而不遇,安得征吴入蜀之休绩?太原决胜,即异时落魄之齐贤。
方同甫之约处,孰不望夫上之人谓握瑜而不宣。
今同甫发策大廷,天子亲寘之第一,是不忧其不用;以同甫之才与志,天下之事孰不可为,所不能自为这天靳之年!
闽浙相望,音问未绝,子胡一病,遽与我诀!呜呼同甫,而止是耶?
而今而后,欲与同甫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
千里寓辞,知悲之无益,不涕不能已。
呜呼同甫,尚或且临监之否!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
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全;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
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
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
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铚 、耰、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
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
此岂能复有美稼哉?
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
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之长也。
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
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
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
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
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
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已妄推之矣。
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
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
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久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
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冒昧而粗有所陈。
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
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捍诸边,内以平中国。
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
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
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
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
仁宗在位,历年最久。
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
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
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
而忠恕诚悫,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
宁屈己弃财于外敌,而终不忍加兵。
刑平而公,赏重而信。
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
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
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
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而中国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
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
此刑平而公之效也。
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辄败。
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辄发。
凶年饥岁,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辄得。
此赏重而信之效也。
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辄上闻。
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久。
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
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升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
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
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悫,终始如一之效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
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
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
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
正论
太史公论《诗》,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以余观之,是特识变风,变雅耳,乌睹《诗》之正乎昔先王之泽衰,然后变风发乎情,虽衰而未竭,是以犹止于礼义,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已。
若夫发于情止于忠孝者,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
今定国以余故得罪,贬海上三年,一子死贬所,一子死于家,定国亦病几死。
余意其怨我甚,不敢以书相闻。
而定国归至江西,以其岭外所作诗数百首寄余,皆清平丰融,蔼然有治世之音,其言与志得道行者无异。
幽忧愤叹之作,盖亦有之矣,特恐死岭外,而天子之恩不及报,以忝其父祖耳。
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
”定国且不我怨,而肯怨天乎!余然后废卷而叹,自恨期人之浅也。
又念昔日定国遇余于彭城,留十日,往返作诗几百馀篇,余苦其多,畏其敏,而服其工也。
一日,定国与颜复长道游泗水,登桓山,吹笛饮酒,乘月而归。
余亦置酒黄楼上以待之,曰:“李太白死,世无此乐三百年矣。

今余老,不复作诗,又以病止酒,闭门不出。
门外数步即大江,经月不至江上,眊眊焉真一老农夫也。
而定国诗益工,饮酒不衰,所至翱翔徜徉,穷山水之胜,不以厄穷衰老改其度。
今而后,余之所畏服于定国者,不独其诗也。
唐河店南距常山郡七里,因河为名。
平时虏至店饮食游息,不以为怪。
兵兴以来,始防捍之,然亦未甚惧。
端拱中,有妪独止店上。
会一虏至,系马于门,持弓矢坐定,呵妪汲水。
妪持绠缶趋井,悬而复止,因胡语呼虏为王,且告虏曰:“绠短,不能及也。
妪老力惫,王可自取之。
”虏因系绠弓抄,俯而汲焉。
妪自后推虏堕井,跨马诣郡。
马之介甲具焉,鞍之后复悬一彘首。
常山民吏观而壮之。
噫!国之备塞,多用边兵,盖有以也,以其习战斗而不畏懦矣。
一妪尚尔,其人可知也。
近世边郡骑兵之勇者,在上谷曰静塞,在雄州曰骁捷,在常山曰厅子,是皆习干戈战斗而不畏懦者也,闻虏之至,或父母辔马,妻子取弓矢,至有不俟甲胄而进者。
顷年胡马南下,不过上谷者久之,以静塞骑兵之勇也。
会边将取静塞马分隶帐下以自卫,故上谷不守。
今骁捷、厅子之号尚存而兵不甚众,虽加召募,边人不应,何也?盖选归上都,离失乡土故也。
又月给微薄,或不能充。
所赐介胄鞍马皆脆弱赢瘠不足御胡,其坚利壮健者悉为上军所取。
及其赴敌,则此辈身先,宜其不乐为也。
诚能定其军,使有乡土之恋,厚其给,使得衣食之足,复赐以坚甲健马,则何敌不破?如是,得边兵一万,可敌客军五万矣。
谋人之国者,不于此而留心,吾未见其忠也。
故因一妪之勇,总录边事,贻于有位者云。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
圣人不言,而百姓亲,万邦宁者,何谓也?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张其教矣。
是知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
古之善相天下者,自皋、夔至房、魏,可数也。
是不独有其德,亦皆务于勤耳。
况夙兴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犹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国初因旧制,设宰相待漏院于丹凤门之右,示勤政也。
乃若北阙向曙,东方未明,相君启行,煌煌火城。
相君至止,哕哕銮声。
金门未辟,玉漏犹滴。
撤盖下车,于焉以息。
待漏之际,相君其有思乎?
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贤人在野,我将进之;佞人立朝,我将斥之;六气不合,灾眚荐至,愿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诈日生,请修德以釐之。
忧心忡忡,待旦而入。
九门既启,四聪甚迩。
相君言焉,时君纳焉。
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而富庶。
若然,则总百官,食万钱,非幸也,宜也。
其或私仇未复,思所逐之;旧恩未报,思所荣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车马器玩,何以取之;奸人附势,我将陟之;直士抗言,我将黜之;三时告灾,上有忧色,构巧词以悦之;群吏弄法,君闻怨言,进谄容以媚之。
私心慆慆,假寐而坐。
九门既开,重瞳屡回。
相君言焉,时君惑焉。
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
若然,则死下狱,投远方,非不幸也,亦宜也。
是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复有无毁无誉,旅进旅退,窃位而苟禄,备员而全身者,亦无所取焉。
棘寺小吏王禹偁为文,请志院壁,用规于执政者。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
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
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
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之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
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
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逼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
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
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
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
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
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
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
而学之士,群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已。
至其陵夷之久,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斫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
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
盖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
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
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县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
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坏不治。
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修而作之,未及为而去。
时庆历某年也。
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
虽然,吾之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
”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讲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
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
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
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
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
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
杜君者,越之隐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
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修醇一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
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久而后至于善。
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久也。
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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