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子月月望,长安重雪终日,玉花搅空,舞下散地,予与友生喜之。
因自所居南行百许步,登崇冈,上青龙寺门。
门高出绝寰埃,宜写目放抱。
今之日尽得雪境,惟长安多高,我不与并。
日既夕,为寺僧道深所留,遂引入堂中。
初夜有皓影入室,室中人咸谓雪光射来,复开门偶立,见冱云驳尽,太虚真气如帐碧玉。
有月一轮,其大如盘,色如银,凝照东方,辗碧玉上征,不见辙迹。
至乙夜,帖悬天心。
予喜方雪而望舒复至,乃与友生出大门恣视。
直前终南,开千叠屏风,张其一方。
东原接去,与蓝岩骊峦,群琼含光。
北朝天宫,宫中有崇阙洪观,如甃珪叠璐,出空横虚。
此时定身周目,谓六合八极,作我虚室。
峨峨帝城,白玉之京,觉我五藏出濯清光中,俗埃落地。
涂然寒胶,莹然鲜著,彻入骨肉。
众骸跃举,若生羽翎,与神仙人游云天汗漫之上,冲然而不知其足犹蹋寺地,身犹求世名。
二三子相视,亦不知向之从何而来,今之从何而遁。
不讳言,不声,复根还始,认得真性。
非天借静象,安能辅吾浩然之气若是邪!且冬之时凝冱有之矣,若求其上月下雪,中零清霜,如今夕或寡。
某以其寡不易会,而三者俱白,故序之耳。
臣某闻:天地闭而贤人隐。
云雷屯而君子用。
臣伏见前翰林供奉李白,年五十有七。
天宝初⑴,五府交辟,不求闻达,亦由子真谷口,名动京师。
上皇闻而悦之,召入禁掖。
既润色于鸿业,或间草于王言,雍容揄扬,特见褒赏。
为贱臣诈诡,遂放归山。
闲居制作,言盈数万。
属逆胡暴乱,避地庐山,遇永王东巡胁行⑵,中道奔走,却至彭泽。
具已陈首。
前后经宣慰大使崔涣及臣推复清雪,寻经奏闻。
臣闻古之诸侯进贤受上赏,蔽贤受明戮。
若三适称美,必九锡先荣,垂之典谋,永以为训。
臣所荐李白,实审无辜。
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⑶,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一命不沾,四海称屈。
伏惟陛下大明广运,至道无偏,收其希世之英,以为清朝之宝。
昔四皓遭高皇而不起,翼惠帝而方来⑷。
君臣离合,亦各有数,岂使此人名扬宇宙而枯槁当年?传曰:举逸人而天下归心。
伏惟陛下,回太阳之高晖,流覆盆之下照,特请拜一京官,献可替否,以光朝列,则四海豪俊,引领知归。
不胜凄凄之至,敢陈荐以闻。
淮南小寿山谨使东峰金衣双鹤,衔飞云锦书於维扬孟公足下曰:“仆包大块之气,生洪荒之间,连翼轸之分野,控荆衡之远势。
盘薄万古,邈然星河,凭天霓以结峰,倚斗极而横嶂。
颇能攒吸霞雨,隐居灵仙,产隋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宝,罄宇宙之美,殚造化之奇。
方与昆仑抗行,阆风接境,何人间巫、庐、台、霍之足陈耶?昨於山人李白处,见吾子移白,责仆以多奇,叱仆以特秀,而盛谈三山五岳之美,谓仆小山无名无德而称焉。
观乎斯言,何太谬之甚也?吾子岂不闻乎?无名为天地之始,有名为万物之母。
假令登封禋祀,曷足以大道讥耶?然皆损人费物,庖杀致祭,暴殄草木,镌刻金石,使载图典,亦未足为贵乎?且达人庄生,常有馀论,以为斥鷃不羡於鹏鸟,秋毫可并於太山。
由斯而谈,何小大之殊也?又怪於诸山藏国宝,隐国贤,使吾君榜道烧山,披访不获,非通谈也。
夫皇王登极,瑞物昭至,蒲萄翡翠以纳贡,河图洛书以应符。
设天纲而掩贤,穷月竁以率职。
天不秘宝,地不藏珍,风威百蛮,春养万物。
王道无外,何英贤珍玉而能伏匿於岩穴耶?所谓榜道烧山,此则王者之德未广矣。
昔太公大贤,傅说明德,栖渭川之水,藏虞虢之岩,卒能形诸兆朕,感乎梦想。
此则天道闇合,岂劳乎搜访哉?果投竿诣麾,舍筑作相,佐周文,赞武丁,总而论之,山亦何罪?乃知岩穴为养贤之域,林泉非秘宝之区,则仆之诸山,亦何负於国家矣?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已,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
乃蚪蟠龟息,遁乎此山。
仆尝弄之以绿绮,卧之以碧云,漱之以琼液。
饵之以金砂,既而童颜益春,真气愈茂,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
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
俄而李公仰天长吁,谓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
吾与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
安能餐君紫霞,荫君青松,乘君鸾鹤,驾君虬龙,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耳?此则未可也。
乃相与卷其丹书,匣其瑶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
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後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
即仆林下之所隐容,岂不大哉?必能资其聪明,辅其正气,借之以物色,发之以文章,虽烟花中贫,没齿无恨。
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兽,以驱之四荒,磔裂原野,使影迹绝灭,不干户庭。
亦遣清风扫门,明月侍坐。
此乃养贤之心,实
仪凤中,有儒生柳毅者,应举下第,将还湘滨。
念乡人有客于泾阳者,遂往告别。
至六七里,鸟起马惊,疾逸道左。
又六七里,乃止。
见有妇人,牧羊于道畔。
毅怪视之,乃殊色也。
然而蛾脸不舒,巾袖无光,凝听翔立,若有所伺。
毅诘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妇始楚而谢,终泣而对曰:“贱妾不幸,今日见辱问于长者。
然而恨贯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闻焉。
妾,洞庭龙君小女也。
父母配嫁泾川次子,而夫婿乐逸,为婢仆所惑,日以厌薄。
既而将诉于舅姑,舅姑爱其子,不能御。
迨诉频切,又得罪舅姑。
舅姑毁黜以至此。
”言讫,歔欷流涕,悲不自胜。
又曰:“洞庭于兹,相远不知其几多也?长天茫茫,信耗莫通。
心目断尽,无所知哀。
闻君将还吴,密通洞庭。
或以尺书寄托侍者,未卜将以为可乎?”毅曰:“吾义夫也。
闻子之说,气血俱动,恨无毛羽,不能奋飞,是何可否之谓乎!然而洞庭深水也。
吾行尘间,宁可致意耶?惟恐道途显晦,不相通达,致负诚托,又乖恳愿。
子有何术可导我邪?”女悲泣且谢,曰:“负载珍重,不复言矣。
脱获回耗,虽死必谢。
君不许,何敢言。
既许而问,则洞庭之与京邑,不足为异也。
”毅请闻之。
女曰:“洞庭之阴,有大橘树焉,乡人谓之‘社橘’。
君当解去兹带,束以他物。
然后叩树三发,当有应者。
因而随之,无有碍矣。
幸君子书叙之外,悉以心诚之话倚托,千万无渝!”毅曰:“敬闻命矣。
”女遂于襦间解书,再拜以进。
东望愁泣,若不自胜。
毅深为之戚,乃致书囊中,因复谓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岂宰杀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
”“何为雨工?”曰:“雷霆之类也。
”毅顾视之,则皆矫顾怒步,饮龁甚异,而大小毛角,则无别羊焉。
毅又曰:“吾为使者,他日归洞庭,幸勿相避。
”女曰:“宁止不避,当如亲戚耳。
”语竟,引别东去。
不数十步,回望女与羊,俱亡所见矣。
其夕,至邑而别其友,月余到乡,还家,乃访友于洞庭。
洞庭之阴,果有社橘。
遂易带向树,三击而止。
俄有武夫出于波问,再拜请曰:“贵客将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实,曰:“走谒大王耳。
”武夫揭水止路,引毅以进。
谓毅曰:“当闭目,数息可达矣。
”毅如其言,遂至其宫。
始见台阁相向,门户千万,奇草珍木,无所不有。
夫乃止毅,停于大室之隅,曰:“客当居此以俟焉。
”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灵虚殿也。
”谛视之,则人间珍宝毕尽于此。
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
奇秀深杳,不可殚言。
然而王久不至。
夫道之妙者,乾坤得之而为形质;气之精者,造化取之而为识用。
挻埴陶铸,合散消息,不可备之于人。
备之于人矣,则光前绝后,千载其一。
婕妤姓上官,陇西上邽人也,其先高阳氏之后,子为楚上官大夫,因生得姓之相继。
女为汉昭帝皇后,富贵勋庸之不绝。
曾祖弘,随(隋)藤(腾)王府记室参军﹑襄州总管府属﹑华州长史﹑会稽郡赞持﹑尚书比部郎中。
与谷城公吐万绪平江南,授通议大夫。
学备五车,文穷三变。
曳裾入侍,载清长坂之衣冠;仗剑出征,一扫平江之氛祲。
祖仪,皇朝晋府参军﹑东阁祭酒﹑弘文馆学士﹑给事中﹑太子洗马﹑中书舍人﹑秘书少监﹑银青光禄大夫﹑行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赠中书令﹑秦州都督﹑上柱国﹑楚国公,食邑三千户。
波涛海运,崖岸山高;为木则揉作良弓,为铁则砺成利剑;采摭殚于糟粕,一令典籍困穷;错综极于烟霞,载使文章全盛。
至于跨蹑簪笏,谋猷庙堂,以石投水而高视,以梅和羹而独步,宫寮府佐,问望相趋;麟阁龙楼,辉光递袭。
富不期侈,贵不易交。
生有令名,天书满于华屋;没有遗爱,玺诰及于穷泉。
父庭芝,左千牛,周王(李显)府属。
人物本源,士流冠冕。
宸极以侍奉为重,道在腹心;王庭以吐纳为先,事资喉舌。
落落万寻之树,方振国风;昂昂千里之驹,始光人望。
属楚国公数奇运否,解印褰裳,近辞金阙之前,远窜石门之外,并从流迸,同以忧卒。
赠黄门侍郎(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天水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
访以荒陬,无复藤城之榇;藏之秘府,空余竹简之书。
婕妤,懿淑天资,贤明神助。
诗书为苑囿,捃拾得其菁华;翰墨为机杼,组织成其锦绣。
年十三为才人该通备于龙蛇,应卒逾于星火。
先皇拨乱反正,除旧布新,救人疾苦,绍天明命。
神龙元年,册为昭容。
以韦氏侮弄国权,摇动皇极,贼臣递构,欲立爱女为储;爱女潜谋,欲以贼臣为党。
昭容泣血极谏,扣心竭诚,乞降纶言,将除蔓草。
先帝自存宽厚,为掩瑕疵;昭容觉事不行,计无所出。
上之,请擿伏而理,言且莫从;中之,请辞位而退,制未之许;次之,请落发而出,卒为挫衂;;下之,请饮鸠而死,几至颠坠。
先帝惜其才用,慜以坚贞,广求入腠之医,才救悬丝之命。
屡移朏魄,始就痊平。
表请退为婕妤,再三方许。
暨宫车晏驾,土宇衔哀。
政出后宫,思屠害黎庶;事连外戚,欲倾覆宗社。
皇太子冲规参圣,上智伐谋,
臣闻率土作贡,任其所有,率身事主,罄其所能,心存口念,无所避就。
况今荡然不讳,忠臣义士,咸肆其辨,可谓开大达之道。
陛下亦以臣知于书也。
论于书道,是臣之职,知而不说,用臣何为?臣之所言,不敢不尽。
假如欲学文章,必先览经籍子史。
其上才者,深酌古人之意,不拾其言。
故陆士衡云:“或袭故而弥新。
”美其语新而意古。
其中才者,采连文两字,配言以成章,将为故实,有所典据。
其下才者,模拓旧文,回头易尾,或有相呈新制,见模拓之文,为之愧赧。
其无才而好上者,但写之而已。
书道亦然,臣虽不工书,颇知其道。
圣人不凝滞于物,万法无定,殊途同归,神智无方而妙有用,得其法而不着,至于无法,可谓得矣,何必钟、王、张、索而是规模?道本自然,谁其限约。
亦犹大海,知者随性分而挹之。
先哲有云,言相攻失以崇于德,故上下无所不通。
若面是腹非,护左忌右,则匿恶之名寻声而至。
夫马筋多肉少为上,肉多筋少为下。
书亦如之。
今之书人,或得肉多筋少之法,薰莸同器,十年不分,宁知不有藏其智能,混其体法,雷同赏遇,或使之然。
至如马之群行,骥子不出其外,列施衔策,方知逸足,含识之物,皆欲骨肉相称,神貌冷然。
若筋骨不任其脂肉,在马为驽胎,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
推其病状,未即已也,非医缓不能为之。
惟题署及八分,则肥密可也,自此之外,皆宜萧散,恣其运动。
然能之至难,鉴之不易,精察之者,必若庖丁解牛,目无全角,析支分理。
其有一点一画,意态纵横,偃亚中间,绰有余裕,结字俊秀,类于生动,幽若深远,焕若神明,以不测为量者,书之妙也。
是日无病,勤而行之益佳。
其有方阔齐平,支体肥腯,布置逼仄,有所不容,棱角且形。
况复无体象,神貌昏懵,气候蔑然,以浓为华者,书之困也。
是日病甚,稍须毒药以攻之。
古文、篆、籀,书之祖也,都无角节,将古通今,理亦可明。
盖欲方而有规,圆不失矩,亦犹人之指腕,促则如指之拳,赊则如腕之屈,理须裹之以皮肉,若露筋骨,是乃病也,岂日壮哉侧书亦须用圆转,顺其天理,若辄成棱角,是乃病也,岂曰力哉!
夫良工理材,斤斧无迹;才子序事,潜及其间;书能入流,含于和气,宛与理会,曲若天成,刻角耀锋,无利余害;万事拙者易,能者难,童蒙书有棱角,岂谓能也,共入相知。
若始疏而终密者则大同,始密而终疏者则大异。
故小人甘以坏,君子淡以成,耀俗之书,甘而易入,乍观肥满,则悦心开目,亦犹郑声之在听也。
又若臣之事主,献小利叙小能,则非大材,治理无用。
谄谀者必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之名则非,校其行而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
”吾取以为法焉。
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
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宗元为之请。
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
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
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
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
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
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
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
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策,中国之人世守之。
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邪?夫鸟俯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
弱之肉,疆之食。
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
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
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不怒百神和畅,不恼心地清凉。
不求无谄无曲,不执可圆可方,不贪便是富贵,不苟何惧公堂。
味绝灵泉自降,气定真息自长,触则形毙神游,想则梦离尸僵。
气漏形归厚土,念漏神趋死乡,心死方得神活,魄灭然后魂昌。
转物难穷妙理,应化不离真常,至精潜于恍惚,大象混于渺茫。
造化若知规矩,鬼神莫测形藏,节饮节食少寐,是谓真人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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