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
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父平,相釐王、悼惠王。
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
卒二十岁,秦灭韩。
良年少,未宦事韩。
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
  良尝学礼淮阳。
东见仓海君。
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
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
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然,欲殴之。
为其老,彊忍,下取履。
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
父以足受,笑而去。
良殊大惊,随目之。
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
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
”良因怪之,跪曰:“诺。
”五日平明,良往。
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会。
”五日鸡鸣,良往。
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
”五日,良夜未半往。
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
”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
后十年兴。
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穀城山下黄石即我矣。
”遂去,无他言,不复见。
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
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
  居下邳,为任侠。
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馀人。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
良欲往从之,道还沛公。
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
沛公拜良为厩将。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
良为他人者,皆不省。
良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及沛公之薛,见项梁。
项梁立楚怀王。
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
”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
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
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
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良说曰:“秦兵尚彊,未可轻。
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
原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
”秦将果畔,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
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
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击之。
”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
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
遂至咸
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
母,窦太后也。
孝文帝凡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胜。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为代王,以参为太原王,以胜为梁王。
二岁,徙代王为淮阳王。
以代尽与太原王,号曰代王。
参立十七年,孝文后二年卒,谥为孝王。
子登嗣立,是为代共王。
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
子义立,是为代王。
十九年,汉广关,以常山为限,而徙代王王清河。
清河王徙以元鼎三年也。
初,武为淮阳王十年,而梁王胜卒,谥为梁怀王。
怀王最少子,爱幸异于他子。
其明年,徙淮阳王武为梁王。
梁王之初王梁,孝文帝之十二年也。
梁王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
梁王十四年,入朝。
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国。
二十一年,入朝。
二十二年,孝文帝崩。
二十四年,入朝。
二十五年,复入朝。
是时上未置太子也。
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
”王辞谢。
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其春,吴楚齐赵七国反。
吴楚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梁孝王城守睢阳,而使韩安国、张羽等为大将军,以距吴楚。
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与太尉亚夫等相距三月。
吴楚破,而梁所破杀虏略与汉中分。
明年,汉立太子。
其后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居天下膏腴地。
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馀城,皆多大县。
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
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馀里。
广睢阳城七十里。
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馀里。
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
东西驰猎,拟于天子。
出言跸,入言警。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
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
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王,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
二十九年十月,梁孝王入朝。
景帝使使持节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
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亲故。
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兽上林中。
梁之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十一月,上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孝王为后嗣。
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
以事秘,世莫知。
乃辞归国。
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
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
逐其贼,未得也。
于是天子意梁王,逐贼\,果梁使之。
乃遣使冠盖相望于道,覆按梁,捕公孙诡、羊胜。
公孙诡、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
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
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
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
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
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
”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
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
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
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昂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
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
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
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
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
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
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
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
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
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
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
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
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
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
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
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
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
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陛下幸察。
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
制曰:“下御史。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原陛下幸察。
’制曰‘下御史’。
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于,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
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
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
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昧死请所立国名。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
礼‘支子不祭’。
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
且天非为君生民也。
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
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
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
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
封建使守籓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
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
续萧文终之后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
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
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于万世。
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
夫学者载籍极博。
尤考信于六艺。
《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
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
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
”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
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
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其传曰: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齐。
及父卒,叔齐让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
国人立其中子。
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
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饿死于首阳山。
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
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
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亦各从其志也。
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
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为宗亲。
栗姬子曰荣、德、阏于。
程姬子曰馀、非、端。
贾夫人子曰彭祖、胜。
唐姬子曰发。
王夫人儿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
好儒学,被服造次必于儒者。
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
四年卒,子刚王基代立。
十二年卒,子顷王授代立。
临江哀王阏于,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
三年卒,无后,国除为郡。
临江闵王荣,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四岁废,用故太子为临江王。
四年,坐侵庙壖垣为宫,上徵荣。
荣行,祖于江陵北门。
既已上车,轴折车废。
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荣至,诣中尉府簿。
中尉郅都责讯王,王恐,自杀。
葬蓝田。
燕数万衔土置冢上,百姓怜之。
荣最长,死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南郡。
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
鲁共王馀,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
二年,吴楚反破后,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
好治宫室苑囿狗马。
季年好音,不喜辞辩。
为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为王。
初好音舆马;晚节啬,惟恐不足于财。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
吴楚反时,非年十五,有材力,上书原击吴。
景帝赐非将军印,击吴。
吴已破,二岁,徙为江都王,治吴故国,以军功赐天子旌旗。
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汉为贼,非上书原击匈奴,上不许。
非好气力,治宫观,招四方豪桀,骄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为王。
七年自杀。
淮南、衡山谋反时,建颇闻其谋。
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
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
及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
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钱,事绝其狱。
而又信巫祝,使人祷祠妄言。
建又尽与其姊弟奸。
事既闻,汉公卿请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
王服所犯,遂自杀。
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端用皇子为胶西王。
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
而有爱幸少年为郎。
为郎者顷之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
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
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
端心愠,遂为无訾省。
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
令吏毋得收租赋。
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
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
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
景公患之。
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
”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扞燕晋之师。
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
”于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
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于军门。
”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
贾素骄贵,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亲戚左右送之,留饮。
日中而贾不至。
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
约束既定,夕时,庄贾乃至。
穰苴曰:“何后期为?”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
”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
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对曰:“当斩。
”庄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
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
三军之士皆振栗。
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
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
”问军正曰:“驰三军法何?”正曰:“当斩。
”使者大惧。
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
”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徇三军。
遣使者还报,然后行。
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
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
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
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晋师闻之,为罢去。
燕师闻之,度水而解。
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
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后入邑。
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后反归寝。
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
田氏日以益尊于齐。
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谮于景公。
景公退穰苴,苴发疾而死。
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
其后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
至常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
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襃矣。
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
孙子武者,齐人也。
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
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
”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
”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
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
”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
”妇人曰:“诺。
”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
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乃欲斩左右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
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
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
”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
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
”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
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
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
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
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
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
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
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
”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
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
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
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
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
”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桊,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
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獘于魏也。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
员父曰伍奢。
员兄曰伍尚。
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故其后世有名于楚。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
无忌不忠于太子建。
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于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
更为太子取妇。
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
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己,乃因谗太子建。
建母,蔡女也,无宠于平王。
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备边兵。
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愿王少自备也。
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且欲入为乱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
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
王且见禽。」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
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建亡奔宋。
无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
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
员为人刚戾忍,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
二子到,则父子俱死。
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
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
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
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
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
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
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
郑人甚善之。
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
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
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
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
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建有子名胜。
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吴。
到昭关,昭关欲执之。
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
追者在后。
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
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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