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張良者,其先韓人也。
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父平,相釐王、悼惠王。
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
卒二十歲,秦滅韓。
良年少,未宦事韓。
韓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爲韓報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韓故。
  良嘗學禮淮陽。
東見倉海君。
得力士,爲鐵椎重百二十斤。
秦皇帝東遊,良與客狙擊秦皇帝博浪沙中,誤中副車。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賊甚急,爲張良故也。
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嘗間從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然,欲毆之。
爲其老,彊忍,下取履。
父曰:“履我!”良業爲取履,因長跪履之。
父以足受,笑而去。
良殊大驚,隨目之。
父去裏所,復還,曰:“孺子可教矣。
後五日平明,與我會此。
”良因怪之,跪曰:“諾。
”五日平明,良往。
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後,何也?”去,曰:“後五日早會。
”五日雞鳴,良往。
父又先在,復怒曰:“後,何也?”去,曰:“後五日復早來。
”五日,良夜未半往。
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
”出一編書,曰:“讀此則爲王者師矣。
後十年興。
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矣。
”遂去,無他言,不復見。
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
良因異之,常習誦讀之。
  居下邳,爲任俠。
項伯常殺人,從良匿。
  後十年,陳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餘人。
景駒自立爲楚假王,在留。
良欲往從之,道還沛公。
沛公將數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屬焉。
沛公拜良爲廄將。
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
良爲他人者,皆不省。
良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從之,不去見景駒。
  及沛公之薛,見項梁。
項梁立楚懷王。
良乃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賢,可立爲王,益樹黨。
”項梁使良求韓成,立以爲韓王。
以良爲韓申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往來爲遊兵潁川。
  沛公之從雒陽南出轘轅,良引兵從沛公,下韓十餘城,擊破楊熊軍。
沛公乃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關。
沛公欲以兵二萬人擊秦嶢下軍,良說曰:“秦兵尚彊,未可輕。
臣聞其將屠者子,賈豎易動以利。
原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爲五萬人具食,益爲張旗幟諸山上,爲疑兵,令酈食其持重寶啗秦將。
”秦將果畔,欲連和俱西襲咸陽,沛公欲聽之。
良曰:“此獨其將欲叛耳,恐士卒不從。
不從必危,不如因其解擊之。
”沛公乃引兵擊秦軍,大破之。
北至藍田,再戰,秦兵竟敗。
遂至咸
樑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與孝景帝同母。
母,竇太后也。
孝文帝凡四男:長子曰太子,是爲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參;次子勝。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爲代王,以參爲太原王,以勝爲樑王。
二歲,徙代王爲淮陽王。
以代盡與太原王,號曰代王。
參立十七年,孝文後二年卒,諡爲孝王。
子登嗣立,是爲代共王。
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
子義立,是爲代王。
十九年,漢廣關,以常山爲限,而徙代王王清河。
清河王徙以元鼎三年也。
初,武爲淮陽王十年,而樑王勝卒,諡爲樑懷王。
懷王最少子,愛幸異於他子。
其明年,徙淮陽王武爲樑王。
樑王之初王樑,孝文帝之十二年也。
樑王自初王通曆已十一年矣。
樑王十四年,入朝。
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國。
二十一年,入朝。
二十二年,孝文帝崩。
二十四年,入朝。
二十五年,復入朝。
是時上未置太子也。
上與樑王燕飲,嘗從容言曰:“千秋萬歲後傳於王。
”王辭謝。
雖知非至言,然心內喜,太后亦然。
其春,吳楚齊趙七國反。
吳楚先擊樑棘壁,殺數萬人,樑孝王城守睢陽,而使韓安國、張羽等爲大將軍,以距吳楚。
吳楚以樑爲限,不敢過而西,與太尉亞夫等相距三月。
吳楚破,而樑所破殺虜略與漢中分。
明年,漢立太子。
其後樑最親,有功,又爲大國,居天下膏腴地。
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四十餘城,皆多大縣。
孝王,竇太后少子也,愛之,賞賜不可勝道。
於是孝王築東苑,方三百餘裏。
廣睢陽城七十里。
大治宮室,爲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餘裏。
得賜天子旌旗,出從千乘萬騎。
東西馳獵,擬於天子。
出言蹕,入言警。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東遊說之士。
莫不畢至,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
公孫詭多奇邪計,初見王,賜千金,官至中尉,樑號之曰公孫將軍,樑多作兵器弩弓矛數十萬,而府庫金錢且百鉅萬,珠玉寶器多於京師。
二十九年十月,樑孝王入朝。
景帝使使持節乘輿駟馬,迎樑王於關下。
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親故。
王入則侍景帝同輦,出則同車遊獵,射禽獸上林中。
樑之侍中、郎、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宦官無異。
十一月,上廢慄太子,竇太后心欲以孝王爲後嗣。
大臣及袁盎等有所關說於景帝,竇太后義格,亦遂不復言以樑王爲嗣事由此。
以事祕,世莫知。
乃辭歸國。
其夏四月,上立膠東王爲太子。
樑王怨袁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之屬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餘人。
逐其賊,未得也。
於是天子意樑王,逐賊\,果樑使之。
乃遣使冠蓋相望於道,覆按樑,捕公孫詭、羊勝。
公孫詭、
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
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
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爲罔,遊者可以爲綸,飛者可以爲矰。
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
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爲務。
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
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爲我著書。
”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
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
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
 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
”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
老子,隱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爲魏將,封於段幹。
宗子注,注子宮,宮玄孫假,假仕於漢孝文帝。
而假之子解爲膠西王昂太傅,因家於齊焉。
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
“道不同不相爲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爲自化,清靜自正。
莊子者,蒙人也,名周。
周嘗爲蒙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
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
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
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
畏累虛、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
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用剽剝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爲相。
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
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大廟。
當是之時,雖欲爲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污我。
我寧遊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爲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鄭之賤臣。
學術以幹韓昭侯,昭侯用爲相。
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
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無侵韓者。
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
著書二篇,號曰申子。
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
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於黃老。
非爲人口吃,不能道說,而善著書。
與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爲不如非。
非見韓之削弱,
“大司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過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
宜專邊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幹用事者,誠見陛下憂勞天下,哀憐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員。
皇子賴天,能勝衣趨拜,至今無號位師傅官。
陛下恭讓不恤,羣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
臣竊不勝犬馬心,昧死原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
唯陛下幸察。
臣去病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書令奏未央宮。
制曰:“下御史。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書令、丞非,下御史書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湯、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馬去病上疏曰:‘陛下過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
宜專邊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幹用事者,誠見陛下憂勞天下,哀憐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員。
皇子賴天,能勝衣趨拜,至今無號位師傅官。
陛下恭讓不恤,羣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
臣竊不勝犬馬心,昧死原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
唯原陛下幸察。
’制曰‘下御史’。
臣謹與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賀等議:古者裂地立國,並建諸侯以承天於,所以尊宗廟重社稷也。
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職,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讓自貶以勞天下,慮皇子未有號位。
臣青翟、臣湯等宜奉義遵職,愚憧而不逮事。
方今盛夏吉時,臣青翟、臣湯等昧死請立皇子臣閎、臣旦、臣胥爲諸侯王。
昧死請所立國名。

制曰:“蓋聞周封八百,姬姓並列,或子、男、附庸。
禮‘支子不祭’。
雲並建諸侯所以重社稷,朕無聞焉。
且天非爲君生民也。
朕之不德,海內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連城,即股肱何勸?其更議以列侯家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宮。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湯昧死言:臣謹與列侯臣嬰齊、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賀、諫大夫博士臣安等議曰:伏聞周封八百,姬姓並列,奉承天子。
康叔以祖考顯,而伯禽以周公立,鹹爲建國諸侯,以相傅爲輔。
百官奉憲,各遵其職,而國統備矣。
竊以爲並建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諸侯各以其職奉貢祭。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禮也。
封建使守籓國,帝王所以扶德施化。
陛下奉承天統,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
續蕭文終之後於酇,襃厲羣臣平津侯等。
昭六親之序,明天施之屬,使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戶邑,錫號尊建百有餘國。
而家皇子爲列侯,則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統於萬世。
臣請立臣閎、臣旦、臣胥爲諸侯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宮。
制曰:“康叔親屬有十而獨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
夫學者載籍極博。
尤考信於六藝。
《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嶽牧鹹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也。
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
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
”此何以稱焉?太史公曰:餘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雲。
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
餘以所聞,由、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見,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餘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
其傳曰: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齊。
及父卒,叔齊讓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
國人立其中子。
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爲文王,東伐紂。
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此義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
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採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餓死於首陽山。
由此觀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爲好學。
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
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
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
餘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爲謀。
”亦各從其志也。
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
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
”舉世混濁,清士乃見。
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誇者死權,衆庶馮生。
”同明相照,同類相求。
“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
”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
巖穴之士,趨舍有時,若此類名湮滅而不稱,悲夫。
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爲王,而母五人,同母者爲宗親。
慄姬子曰榮、德、閼於。
程姬子曰餘、非、端。
賈夫人子曰彭祖、勝。
唐姬子曰發。
王夫人兒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間獻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爲河間王。
好儒學,被服造次必於儒者。
山東諸儒多從之遊。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
四年卒,子剛王基代立。
十二年卒,子頃王授代立。
臨江哀王閼於,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爲臨江王。
三年卒,無後,國除爲郡。
臨江閔王榮,以孝景前四年爲皇太子,四歲廢,用故太子爲臨江王。
四年,坐侵廟壖垣爲宮,上徵榮。
榮行,祖於江陵北門。
既已上車,軸折車廢。
江陵父老流涕竊言曰:“吾王不反矣!”榮至,詣中尉府簿。
中尉郅都責訊王,王恐,自殺。
葬藍田。
燕數萬銜土置冢上,百姓憐之。
榮最長,死無後,國除,地入於漢,爲南郡。
右三國本王皆慄姬之子也。
魯共王餘,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爲淮陽王。
二年,吳楚反破後,以孝景前三年徙爲魯王。
好治宮室苑囿狗馬。
季年好音,不喜辭辯。
爲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爲王。
初好音輿馬;晚節嗇,惟恐不足於財。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爲汝南王。
吳楚反時,非年十五,有材力,上書原擊吳。
景帝賜非將軍印,擊吳。
吳已破,二歲,徙爲江都王,治吳故國,以軍功賜天子旌旗。
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漢爲賊,非上書原擊匈奴,上不許。
非好氣力,治宮觀,招四方豪桀,驕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爲王。
七年自殺。
淮南、衡山謀反時,建頗聞其謀。
自以爲國近淮南,恐一日發,爲所並,即陰作兵器,而時佩其父所賜將軍印,載天子旗以出。
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說易王寵美人淖姬,夜使人迎與奸服舍中。
及淮南事發,治黨與頗及江都王建。
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錢,事絕其獄。
而又信巫祝,使人禱祠妄言。
建又盡與其姊弟奸。
事既聞,漢公卿請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訊王。
王服所犯,遂自殺。
國除,地入於漢,爲廣陵郡。
膠西於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吳楚七國反破後,端用皇子爲膠西王。
端爲人賊戾,又陰痿,一近婦人,病之數月。
而有愛幸少年爲郎。
爲郎者頃之與後宮亂,端禽滅之,及殺其子母。
數犯上法,漢公卿數請誅端,天子爲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爲滋甚。
有司再請削其國,去太半。
端心慍,遂爲無訾省。
府庫壞漏盡,腐財物以鉅萬計,終不得收徙。
令吏毋得收租賦。
端皆去衛,封其宮門,從一門出遊。
數變名姓,爲布衣,之他郡國。
相、二千石往者,奉漢法以治,端輒求其罪告之,無罪者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
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
景公患之。
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衆,武能威敵,願君試之。
”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大說之,以爲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
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
”於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
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
”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
賈素驕貴,以爲將己之軍而己爲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
日中而賈不至。
穰苴則僕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
約束既定,夕時,莊賈乃至。
穰苴曰:“何後期爲?”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
”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
今敵國深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
”莊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
既往,未及反,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
三軍之士皆振慄。
久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
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
”問軍正曰:“馳三軍法何?”正曰:“當斬。
”使者大懼。
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
”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
遣使者還報,然後行。
士卒次舍井竈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
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
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
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爲之赴戰。
晉師聞之,爲罷去。
燕師聞之,度水而解。
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內故境而引兵歸。
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
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反歸寢。
既見穰苴,尊爲大司馬。
田氏日以益尊於齊。
已而大夫鮑氏、高、國之屬害之,譖於景公。
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
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國等。
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高子、國子之族。
至常曾孫和,因自立爲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諸侯朝齊。
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餘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襃矣。
若夫穰苴,區區爲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孫子武者,齊人也。
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
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
”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
”於是許之,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
孫子分爲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爲隊長,皆令持戟。
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
”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
”婦人曰:“諾。
”約束既布,乃設鈇鉞,即三令五申之。
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
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
”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
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乃欲斬左右隊長。
吳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
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
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願勿斬也。
”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爲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遂斬隊長二人以徇。
用其次爲隊長,於是復鼓之。
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
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
”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願下觀。
”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
”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爲將。
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孫武既死,後百餘歲有孫臏。
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
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
龐涓既事魏,得爲惠王將軍,而自以爲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
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隱勿見。
齊使者如樑,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
齊使以爲奇,竊載與之齊。
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
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
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馬有上、中、下、輩。
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勝。
”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
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
”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
於是忌進孫子於威王。
威王問兵法,遂以爲師。
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
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
”於是乃以田忌爲將,而孫子爲師,居輜車中,坐爲計謀。
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桊,救鬬者不搏撠,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爲解耳。
今樑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內。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衝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
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獘於魏也。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
員父曰伍奢。
員兄曰伍尚。
其先曰伍舉,以直諫事楚莊王,有顯,故其後世有名於楚。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爲太傅,費無忌爲少傅。
無忌不忠於太子建。
平王使無忌爲太子取婦於秦,秦女好,無忌馳歸報平王曰:「秦女絕美,王可自取,而更爲太子取婦。」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絕愛幸之,生子軫。
更爲太子取婦。
無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
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殺己,乃因讒太子建。
建母,蔡女也,無寵於平王。
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備邊兵。
頃之,無忌又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望,願王少自備也。
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爲亂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問之。
伍奢知無忌讒太子於平王,因曰:「王獨柰何以讒賊小臣疏骨肉之親乎?」無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
王且見禽。」於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往殺太子。
行未至,奮揚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太子建亡奔宋。
無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爲楚憂。
可以其父質而召之,不然且爲楚患。」王使使謂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則生,不能則死。」伍奢曰:「尚爲人仁,呼必來。
員爲人剛戾忍,能成大事,彼見來之並禽,其勢必不來。」王不聽,使人召二子曰:「來,吾生汝父;不來,今殺奢也。」伍尚欲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後生患,故以父爲質,詐召二子。
二子到,則父子俱死。
何益父之死?往而令讎不得報耳。
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之恥,俱滅,無爲也。」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
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恥,終爲天下笑耳。」謂員:「可去矣!汝能報殺父之讎,我將歸死。」尚既就執,使者捕伍胥。
伍胥貫弓執矢向使者,使者不敢進,伍胥遂亡。
聞太子建之在宋,往從之。
奢聞子胥之亡也,曰:「楚國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並殺奢與尚也。
伍胥既至宋,宋有華氏之亂,乃與太子建俱奔於鄭。
鄭人甚善之。
太子建又適晉,晉頃公曰:「太子既善鄭,鄭信太子。
太子能爲我內應,而我攻其外,滅鄭必矣。
滅鄭而封太子。」太子乃還鄭。
事未會,會自私慾殺其從者,從者知其謀,乃告之於鄭。
鄭定公與子產誅殺太子建。
建有子名勝。
伍胥懼,乃與勝俱奔吳。
到昭關,昭關欲執之。
伍胥遂與勝獨身步走,幾不得脫。
追者在後。
至江,江上有一漁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
伍胥既渡,解其劍曰:「此劍直百金,以與父。」父曰:

首頁 - 個人中心
Process Time: 0.46s
Copyright ©2025 中華詩詞網 ZHSC.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