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叔者,赵陉城人也。
其先,齐田氏苗裔也。
叔喜剑,学黄老术于乐巨公所。
叔为人刻廉自喜,喜游诸公。
赵人举之赵相赵午,午言之赵王张敖所,赵王以为郎中。
数岁,切直廉平,赵王贤之,未及迁。
会陈豨反代,汉七年,高祖往诛之,过赵,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礼恭甚,高祖箕踞骂之。
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谓张王曰:“王事上礼备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请为乱。
”赵王啮指出血,曰:“先人失国,微陛下,臣等当虫出。
公等柰何言若是!毋复出口矣!”于是贯高等曰:“王长者,不倍德。
”卒私相与谋弑上。
会事发觉,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
于是赵午等皆自杀,唯贯高就系。
是时汉下诏书:“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
”唯孟舒、田叔等十馀人赭衣自髡钳,称王家奴,随赵王敖至长安。
贯高事明白,赵王敖得出,废为宣平侯,乃进言田叔等十馀人。
上尽召见,与语,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说,尽拜为郡守、诸侯相。
叔为汉中守十馀年,会高后崩,诸吕作乱,大臣诛之,立孝文帝。
孝文帝既立,召田叔问之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长者也,宜知之。
”叔顿首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
”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云中尤甚,免。
上曰:“先帝置孟舒云中十馀年矣,虏曾一人,孟舒不能坚守,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
长者固杀人乎?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叔叩头对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
夫贯高等谋反,上下明诏,赵有敢随张王,罪三族。
然孟舒自髡钳,随张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岂自知为云中守哉!汉与楚相距,士卒罢敝。
匈奴冒顿新服北夷,来为边害,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
孟舒岂故驱战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
”于是上曰:“贤哉孟舒!”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
后数岁,叔坐法失官。
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还报。
景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
”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也。
”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
”景帝大贤之,以为鲁相。
鲁相初到,民自言相,讼王取其财物百馀人。
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馀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发中府钱,使相偿之。
相曰:“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
相毋与偿之。
”于是王乃尽偿之。
鲁王好猎,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
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
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
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
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从游,莫为我先。
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
”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
与人言,常大骂。
未可以儒生说也。
”郦生曰:“弟言之。
”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
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
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
”于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
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
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夫陈留,天下之旻,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
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
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
”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
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
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
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
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洛以拒楚。
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
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
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
原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
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
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彊,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
赵亡,徙居温。
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
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
家贫。
有姊,能鼓琴。
”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原尽力。
”于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
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
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
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
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
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
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
”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
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
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
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
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
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
僮仆䜣䜣如也,唯谨。
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
其执丧,哀戚甚悼。
子孙遵教,亦如之。
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
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
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稖厕窬,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
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
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万石君徙居陵里。
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
万石君闻之,不食。
庆恐,肉袒请罪,不许。
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
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
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
岁馀,建亦死。
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
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
上谴死矣!”甚惶恐。
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
”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
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
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
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
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
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
与司马枿战砀东,却敌,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
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首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
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
下户牖,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赐上间爵。
从攻围东郡守尉于成武,却敌,斩首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
从击秦军,出亳南。
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
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却敌先登,斩候一人,首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
从攻破杨熊军于曲遇。
攻宛陵,先登,斩首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
从攻长社、轘辕,绝河津,东攻秦军于尸,南攻秦军于犨。
破南阳守齮于阳城。
东攻宛城,先登。
西至郦,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
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首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
沛公从百馀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
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蔽之。
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
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
项羽目之,问为谁。
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
”项羽曰:“壮士。
”赐之卮酒彘肩。
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
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
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
”项羽默然。
沛公如厕,麾樊哙去。
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
项羽亦因遂已,无诛沛公之心矣。
是日微樊哙饹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
迁为郎中,从入汉中。
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于雍南,破之。
从攻雍、斄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
从击秦车骑壤东,却敌,迁为将军。
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咸阳;灌废丘,最。
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
从攻项籍,屠煮枣。
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
攻邹、鲁、瑕丘、薛。
项羽败汉王于彭城,尽复取鲁、梁地。
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
一岁,项羽引而东。
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
围项籍于
刘敬者,齐人也。
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
娄敬脱挽辂,衣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事。
”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
”于是虞将军入言上。
上召入见,赐食。
已而问娄敬,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娄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室异。
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有馀世。
公刘避桀居豳。
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居岐,国人争随之。
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
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
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
及周之盛时,天下和洽,四夷乡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战一士,八夷大国之民莫不宾服,效其贡职。
及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
非其德薄也,而形势弱也。
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
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
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
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
今陛下入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
上疑未能决。
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
”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
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
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
使者十辈来,絋言匈奴可击。
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
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
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二十馀万兵已业行。
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
”械系敬广武。
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
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
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
父世观津人。
喜宾客。
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
孝景初即位,为詹事。
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
梁孝王朝。
因昆弟燕饮。
是时,上未立太子。
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
”太后欢。
窦婴引卮酒敬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
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
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
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
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
孝景三年,吴、楚反。
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乃召婴。
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
太后亦惭。
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
窦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
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
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
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
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
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
使魏其侯为太子傅。
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
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
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
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
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
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毋类矣。
”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
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
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
难以为相,持重。
”遂不用。
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
魏其已为大将军后,方盛。
蚡为诸郎,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
及孝景晚节,蚡益贵幸,为太中大夫。
蚡辩有口,学盘盂诸书,王太后贤之。
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策。
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
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
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
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
魏其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
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
”武安侯乃微言风上,于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
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
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废君侯。
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
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
好书律历。
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
有罪,亡归。
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
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
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
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
陈余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
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余。
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
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
耳卒,相赵王敖。
复徙相代王。
燕王臧荼反,高祖往击之。
苍以代相从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
迁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
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
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
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
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
其从兄曰周苛,秦时皆为泗水卒史。
及高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于是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沛公以周昌为职志,周苛为客。
从入关,破秦。
沛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楚围汉王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荥阳城。
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
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亨周苛。
于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
常从击破项籍。
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为高景侯。
昌为人彊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
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
”于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
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
而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
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上欣然而笑。
既罢,吕后侧耳于东箱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

是后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忧即万岁之后不全也。
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
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
”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顷之,赵尧侍高祖。
高祖独心不乐,悲歌,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
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却邪?备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
吾私忧之,不知所出。
”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彊相,及吕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
及项梁之立楚后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后,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
项梁败死定陶,成奔怀王。
沛公引兵击阳城,使张良以韩司徒降下韩故地,得信,以为韩将,将其兵从沛公入武关。
沛公立为汉王,韩信从入汉中,乃说汉王曰:“项王王诸将近地,而王独远居此,此左迁也。
士卒皆山东人,跂而望归,及其锋东乡,可以争天下。
”汉王还定三秦,乃许信为韩王,先拜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
项籍之封诸王皆就国,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
及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汉二年,韩信略定韩十馀城。
汉王至河南,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
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
三年,汉王出荥阳,韩王信、周苛等守荥阳。
及楚败荥阳,信降楚,已而得亡,复归汉,汉复立以为韩王,竟从击破项籍,天下定。
五年春,遂与剖符为韩王,王颍川。
明年春,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
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
”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
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
汉发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
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
信亡走匈奴。
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
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馀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破之。
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
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
上遂至平城。
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
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
”居七日,胡骑稍引去。
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
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强弩傅两矢外乡,徐行出围。
”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
汉亦罢兵归。
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
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
十一年春,故韩王信复与胡骑入居参合,距汉。
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
大王所知。
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韩王信报曰:“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
少时为人舍长。
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
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
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
”扁鹊曰:“敬诺。
”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
”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
忽然不见,殆非人也。
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
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
为医或在齐,或在赵。
在赵者名扁鹊。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彊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
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
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
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
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
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
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
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其后扁鹊过虢。
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过于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
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
”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
”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
”“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
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
”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鑱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
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
”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
越人之为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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