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叔者,趙陘城人也。
其先,齊田氏苗裔也。
叔喜劍,學黃老術於樂鉅公所。
叔爲人刻廉自喜,喜遊諸公。
趙人舉之趙相趙午,午言之趙王張敖所,趙王以爲郎中。
數歲,切直廉平,趙王賢之,未及遷。
會陳豨反代,漢七年,高祖往誅之,過趙,趙王張敖自持案進食,禮恭甚,高祖箕踞罵之。
是時趙相趙午等數十人皆怒,謂張王曰:“王事上禮備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請爲亂。
”趙王齧指出血,曰:“先人失國,微陛下,臣等當蟲出。
公等柰何言若是!毋復出口矣!”於是貫高等曰:“王長者,不倍德。
”卒私相與謀弒上。
會事發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羣臣反者。
於是趙午等皆自殺,唯貫高就係。
是時漢下詔書:“趙有敢隨王者罪三族。
”唯孟舒、田叔等十餘人赭衣自髡鉗,稱王家奴,隨趙王敖至長安。
貫高事明白,趙王敖得出,廢爲宣平侯,乃進言田叔等十餘人。
上盡召見,與語,漢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說,盡拜爲郡守、諸侯相。
叔爲漢中守十餘年,會高後崩,諸呂作亂,大臣誅之,立孝文帝。
孝文帝既立,召田叔問之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長者也,宜知之。
”叔頓首曰:“故云中守孟舒,長者也。
”是時孟舒坐虜大入塞盜劫,雲中尤甚,免。
上曰:“先帝置孟舒雲中十餘年矣,虜曾一人,孟舒不能堅守,毋故士卒戰死者數百人。
長者固殺人乎?公何以言孟舒爲長者也?”叔叩頭對曰:“是乃孟舒所以爲長者也。
夫貫高等謀反,上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罪三族。
然孟舒自髡鉗,隨張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豈自知爲雲中守哉!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
匈奴冒頓新服北夷,來爲邊害,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爲父,弟爲兄,以故死者數百人。
孟舒豈故驅戰之哉!是乃孟舒所以爲長者也。
”於是上曰:“賢哉孟舒!”復召孟舒以爲雲中守。
後數歲,叔坐法失官。
樑孝王使人殺故吳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樑,具得其事,還報。
景帝曰:“樑有之乎?”叔對曰:“死罪!有之。
”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樑事爲也。
”上曰:“何也?”曰:“今樑王不伏誅,是漢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也。
”景帝大賢之,以爲魯相。
魯相初到,民自言相,訟王取其財物百餘人。
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餘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魯王聞之大慚,發中府錢,使相償之。
相曰:“王自奪之,使相償之,是王爲惡而相爲善也。
相毋與償之。
”於是王乃盡償之。
魯王好獵,
酈生食其者,陳留高陽人也。
好讀書,家貧落魄,無以爲衣食業,爲裏監門吏。
然縣中賢豪不敢役,縣中皆謂之狂生。
及陳勝、項梁等起,諸將徇地過高陽者數十人,酈生聞其將皆握齱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酈生乃深自藏匿。
後聞沛公將兵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酈生裏中子也,沛公時時問邑中賢士豪俊。
騎士歸,酈生見謂之曰:“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從遊,莫爲我先。
若見沛公,謂曰‘臣裏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
”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
與人言,常大罵。
未可以儒生說也。
”酈生曰:“弟言之。
”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
沛公至高陽傳舍,使人召酈生。
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牀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
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
”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酈生上坐,謝之。
酈生因言六國從橫時。
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衆,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
夫陳留,天下之旻,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積粟。
臣善其令,請得使之,令下足下。
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爲內應。
”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
號酈食其爲廣野君。
酈生言其弟酈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
酈生常爲說客,馳使諸侯。
漢三年秋,項羽擊漢,拔滎陽,漢兵遁保鞏、洛。
楚人聞淮陰侯破趙,彭越數反樑地,則分兵救之。
淮陰方東擊齊,漢王數困滎陽、成皋,計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拒楚。
酈生因曰:“臣聞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
王者以民人爲天,而民人以食爲天。
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
方今楚易取而漢反郤,自奪其便,臣竊以爲過矣。
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搖盪,農夫釋耒,工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
原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效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
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
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間將二十萬之衆,軍於歷城,諸田宗彊,負海阻河濟,南近楚,人多
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姓石氏。
趙亡,徙居溫。
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爲小吏,侍高祖。
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
家貧。
有姊,能鼓琴。
”高祖曰:“若能從我乎?”曰:“原盡力。
”於是高祖召其姊爲美人,以奮爲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爲美人故也。
其官至孝文時,積功勞至大中大夫。
無文學,恭謹無與比。
文帝時,東陽侯張相如爲太子太傅,免。
選可爲傅者,皆推奮,奮爲太子太傅。
及孝景即位,以爲九卿;迫近,憚之,徙奮爲諸侯相。
奮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皆至二千石。
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
”號奮爲萬石君。
孝景帝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於家,以歲時爲朝臣。
過宮門闕,萬石君必下車趨,見路馬必式焉。
子孫爲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
子孫有過失,不譙讓,爲便坐,對案不食。
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罪,改之,乃許。
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
僮僕訢訢如也,唯謹。
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
其執喪,哀慼甚悼。
子孫遵教,亦如之。
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爲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
皇太后以爲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爲郎中令,少子慶爲內史。
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
建爲郎中令,每五日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稖廁窬,身自浣滌,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以爲常。
建爲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
是以上乃親尊禮之。
萬石君徙居陵裏。
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
萬石君聞之,不食。
慶恐,肉袒請罪,不許。
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內史貴人,入閭里,裏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
慶及諸子弟入里門,趨至家。
萬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
長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
歲餘,建亦死。
諸子孫鹹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
建爲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曰:“誤書!‘馬’者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
上譴死矣!”甚惶恐。
其爲謹慎,雖他皆如是。
萬石君少子慶爲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
”慶於諸子中最爲簡易矣,然猶如此。
爲齊相,舉齊國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齊國大治,爲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羣臣可爲傅者,慶自沛守
舞陽侯樊噲者,沛人也。
以屠狗爲事,與高祖俱隱。
初從高祖起豐,攻下沛。
高祖爲沛公,以噲爲舍人。
從攻胡陵、方與,還守豐,擊泗水監豐下,破之。
復東定沛,破泗水守薛西。
與司馬枿戰碭東,卻敵,斬首十五級,賜爵國大夫。
常從,沛公擊章邯軍濮陽,攻城先登,斬首二十三級,賜爵列大夫。
復常從,從攻城陽,先登。
下戶牖,破李由軍,斬首十六級,賜上間爵。
從攻圍東郡守尉於成武,卻敵,斬首十四級,捕虜十一人,賜爵五大夫。
從擊秦軍,出亳南。
河間守軍於槓裏,破之。
擊破趙賁軍開封北,以卻敵先登,斬候一人,首六十八級,捕虜二十七人,賜爵卿。
從攻破楊熊軍於曲遇。
攻宛陵,先登,斬首八級,捕虜四十四人,賜爵封號賢成君。
從攻長社、轘轅,絕河津,東攻秦軍於屍,南攻秦軍於犨。
破南陽守齮於陽城。
東攻宛城,先登。
西至酈,以卻敵,斬首二十四級,捕虜四十人,賜重封。
攻武關,至霸上,斬都尉一人,首十級,捕虜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項羽在戲下,欲攻沛公。
沛公從百餘騎因項伯面見項羽,謝無有閉關事。
項羽既饗軍士,中酒,亞父謀欲殺沛公,令項莊拔劍舞坐中,欲擊沛公,項伯常蔽之。
時獨沛公與張良得入坐,樊噲在營外,聞事急,乃持鐵盾入到營。
營衛止噲,噲直撞入,立帳下。
項羽目之,問爲誰。
張良曰:“沛公參乘樊噲。
”項羽曰:“壯士。
”賜之卮酒彘肩。
噲既飲酒,拔劍切肉食,盡之。
項羽曰:“能復飲乎?”噲曰:“臣死且不辭,豈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陽,暴師霸上,以待大王。
大王今日至,聽小人之言,與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
”項羽默然。
沛公如廁,麾樊噲去。
既出,沛公留車騎,獨騎一馬,與樊噲等四人步從,從間道山下歸走霸上軍,而使張良謝項羽。
項羽亦因遂已,無誅沛公之心矣。
是日微樊噲餎入營譙讓項羽,沛公事幾殆。
明日,項羽入屠咸陽,立沛公爲漢王。
漢王賜噲爵爲列侯,號臨武侯。
遷爲郎中,從入漢中。
還定三秦,別擊西丞白水北,雍輕車騎於雍南,破之。
從攻雍、斄城,先登擊章平軍好畤,攻城,先登陷陣,斬縣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級,虜二十人,遷郎中騎將。
從擊秦車騎壤東,卻敵,遷爲將軍。
攻趙賁,下郿、槐裏、柳中、咸陽;灌廢丘,最。
至櫟陽,賜食邑杜之樊鄉。
從攻項籍,屠煮棗。
擊破王武、程處軍於外黃。
攻鄒、魯、瑕丘、薛。
項羽敗漢王於彭城,盡復取魯、樑地。
噲還至滎陽,益食平陰二千戶,以將軍守廣武。
一歲,項羽引而東。
從高祖擊項籍,下陽夏,虜楚周將軍卒四千人。
圍項籍於
劉敬者,齊人也。
漢五年,戍隴西,過洛陽,高帝在焉。
婁敬脫挽輅,衣其羊裘,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事。
”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
”於是虞將軍入言上。
上召入見,賜食。
已而問婁敬,婁敬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婁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
周之先自後稷,堯封之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
公劉避桀居豳。
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居岐,國人爭隨之。
及文王爲西伯,斷虞芮之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
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
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洛邑,以此爲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
凡居此者,欲令周務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
及周之盛時,天下和洽,四夷鄉風,慕義懷德,附離而並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戰一士,八夷大國之民莫不賓服,效其貢職。
及周之衰也,分而爲兩,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
非其德薄也,而形勢弱也。
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而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爭成皋之口,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爲不侔也。
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爲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具也。
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
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夫與人鬥,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
今陛下入關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問羣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
上疑未能決。
及留侯明言入關便,即日車駕西都關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乃‘劉’也。
”賜姓劉氏,拜爲郎中,號爲奉春君。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之。
至晉陽,聞信與匈奴欲共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
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
使者十輩來,絋言匈奴可擊。
上使劉敬復往使匈奴,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誇矜見所長。
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
愚以爲匈奴不可擊也。
”是時漢兵已逾句注,二十餘萬兵已業行。
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
”械繫敬廣武。
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
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
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後從兄子也。
父世觀津人。
喜賓客。
孝文時,嬰爲吳相,病免。
孝景初即位,爲詹事。
樑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
樑孝王朝。
因昆弟燕飲。
是時,上未立太子。
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傳樑王。
”太后歡。
竇嬰引卮酒敬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
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
上何以得擅傳樑王?”太后由此憎竇嬰。
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
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
孝景三年,吳、楚反。
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召嬰。
嬰入見,固辭謝病不足任。
太后亦慚。
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讓邪?”乃拜嬰爲大將軍,賜金千斤。
竇嬰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
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爲用,金無入家者。
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
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爲魏其侯。
諸遊士賓客爭歸魏其侯。
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
孝景四年,立慄太子。
使魏其侯爲太子傅。
孝景七年,慄太子廢,魏其數爭不能得。
魏其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賓客辯士說之,莫能來。
樑人高遂乃說魏其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
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間處而不朝。
相提而論,是自明揚主上之過。
有如兩宮螫將軍,則妻子毋類矣。
”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請如故。
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侯。
孝景帝曰:“太后豈以爲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
難以爲相,持重。
”遂不用。
用建陵侯衛綰爲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後同母弟也,生長陵。
魏其已爲大將軍後,方盛。
蚡爲諸郎,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
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爲太中大夫。
蚡辯有口,學盤盂諸書,王太后賢之。
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稱制,所鎮撫多有田蚡賓客計筴。
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爲武安侯,勝爲周陽侯。
武安侯新欲用事爲相,卑下賓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
建元元年,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
籍福說武安侯曰:“魏其貴久矣,天下士素歸之。
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爲丞相,必讓魏其。
魏其其爲丞相,將軍必爲太尉。
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
”武安侯乃微言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爲丞相,武安侯爲太尉。
籍福賀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
然君侯且疾惡,惡人衆,亦且廢君侯。
君侯能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毀去矣。
張丞相蒼者,陽武人也。
好書律歷。
秦時爲御史,主柱下方書。
有罪,亡歸。
及沛公略地過陽武,蒼以客從攻南陽。
蒼坐法當斬,解衣伏質,身長大,肥白如瓠,時王陵見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斬。
遂從西入武關,至咸陽。
沛公立爲漢王,入漢中,還定三秦。
陳餘擊走常山王張耳,耳歸漢,漢乃以張蒼爲常山守。
從淮陰侯擊趙,蒼得陳餘。
趙地已平,漢王以蒼爲代相,備邊寇。
已而徙爲趙相,相趙王耳。
耳卒,相趙王敖。
復徙相代王。
燕王臧荼反,高祖往擊之。
蒼以代相從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爲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戶。
遷爲計相,一月,更以列侯爲主計四歲。
是時蕭何爲相國,而張蒼乃自秦時爲柱下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
蒼又善用算律歷,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
黥布反亡,漢立皇子長爲淮南王,而張蒼相之。
十四年,遷爲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
其從兄曰周苛,秦時皆爲泗水卒史。
及高祖起沛,擊破泗水守監,於是周昌、周苛自卒史從沛公,沛公以周昌爲職志,周苛爲客。
從入關,破秦。
沛公立爲漢王,以周苛爲御史大夫,周昌爲中尉。
漢王四年,楚圍漢王滎陽急,漢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滎陽城。
楚破滎陽城,欲令周苛將。
苛罵曰:“若趣降漢王!不然,今爲虜矣!”項羽怒,亨周苛。
於是乃拜周昌爲御史大夫。
常從擊破項籍。
以六年中與蕭、曹等俱封:封周昌爲汾陰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爲高景侯。
昌爲人彊力,敢直言,自蕭、曹等皆卑下之。
昌嘗燕時入奏事,高帝方擁戚姬,昌還走,高帝逐得,騎周昌項,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紂之主也。
”於是上笑之,然尤憚周昌。
及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爲太子,大臣固爭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
而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說,昌爲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
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上欣然而笑。
既罷,呂后側耳於東箱聽,見周昌,爲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

是後戚姬子如意爲趙王,年十歲,高祖憂即萬歲之後不全也。
趙堯年少,爲符璽御史。
趙人方與公謂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趙堯,年雖少,然奇才也,君必異之,是且代君之位。
”周昌笑曰;“堯年少,刀筆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頃之,趙堯侍高祖。
高祖獨心不樂,悲歌,羣臣不知上之所以然。
趙堯進請問曰:“陛下所爲不樂,非爲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呂后有卻邪?備萬歲之後而趙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
吾私憂之,不知所出。
”堯曰:“陛下獨宜爲趙王置貴彊相,及呂
韓王信者,故韓襄王孽孫也,長八尺五寸。
及項梁之立楚後懷王也,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諸公子橫陽君成爲韓王,欲以撫定韓故地。
項梁敗死定陶,成奔懷王。
沛公引兵擊陽城,使張良以韓司徒降下韓故地,得信,以爲韓將,將其兵從沛公入武關。
沛公立爲漢王,韓信從入漢中,乃說漢王曰:“項王王諸將近地,而王獨遠居此,此左遷也。
士卒皆山東人,跂而望歸,及其鋒東鄉,可以爭天下。
”漢王還定三秦,乃許信爲韓王,先拜信爲韓太尉,將兵略韓地。
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就國,更以爲列侯。
及聞漢遣韓信略韓地,乃令故項籍遊吳時吳令鄭昌爲韓王以距漢。
漢二年,韓信略定韓十餘城。
漢王至河南,韓信急擊韓王昌陽城。
昌降,漢王乃立韓信爲韓王,常將韓兵從。
三年,漢王出滎陽,韓王信、周苛等守滎陽。
及楚敗滎陽,信降楚,已而得亡,復歸漢,漢復立以爲韓王,竟從擊破項籍,天下定。
五年春,遂與剖符爲韓王,王潁川。
明年春,上以韓信材武,所王北近鞏、洛,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乃詔徙韓王信王太原以北,備禦胡,都晉陽。
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
”上許之,信乃徙治馬邑。
秋,匈奴冒頓大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
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
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擊,破信軍銅鞮,斬其將王喜。
信亡走匈奴。
其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爲王,復收信敗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
匈奴仗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大破之,追至於離石,破之。
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漢令車騎擊破匈奴。
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聞冒頓居代谷,高皇帝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
上遂至平城。
上出白登,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
閼氏乃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戹。
”居七日,胡騎稍引去。
時天大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
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
”入平城,漢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
漢亦罷兵歸。
韓信爲匈奴將兵往來擊邊。
漢十年,信令王黃等說誤陳豨。
十一年春,故韓王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距漢。
漢使柴將軍擊之,遺信書曰:“陛下寬仁,諸侯雖有畔亡,而復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
大王所知。
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韓王信報曰:“陛下擢僕起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
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
少時爲人舍長。
舍客長桑君過,扁鵲獨奇之,常謹遇之。
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
出入十餘年,乃呼扁鵲私坐,間與語曰:“我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泄。
”扁鵲曰:“敬諾。
”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
”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
忽然不見,殆非人也。
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視見垣一方人。
以此視病,盡見五藏癥結,特以診脈爲名耳。
爲醫或在齊,或在趙。
在趙者名扁鵲。
當晉昭公時,諸大夫彊而公族弱,趙簡子爲大夫,專國事。
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於是召扁鵲。
扁鵲入視病,出,董安於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
吾所以久者,適有所學也。
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
其後將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
””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
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餚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
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必間,間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簡子寤,語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
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
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
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
”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
嬴姓將大敗周人於範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董安於受言,書而藏之。
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其後扁鵲過虢。
虢太子死,扁鵲至虢宮門下,問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國中治穰過於衆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氣不時,交錯而不得泄,暴發於外,則爲中害。
精神不能止邪氣,邪氣畜積而不得泄,是以陽緩而陰急,故暴蹶而死。
”扁鵲曰:“其死何如時?”曰:“雞鳴至今。
”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
”“言臣齊勃海秦越人也,家在於鄭,未嘗得望精光侍謁於前也。
聞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
”中庶子曰:“先生得無誕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聞上古之時,醫有俞跗,治病不以湯液醴灑,鑱石撟引,案扤毒熨,一撥見病之應,因五藏之輸,乃割皮解肌,訣脈結筋,搦髓腦,揲荒爪幕,湔浣腸胃,漱滌五藏,練精易形。
先生之方能若是,則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嬰之兒。
”終日,扁鵲仰天嘆曰:“夫子之爲方也,若以管窺天,以郄視文。
越人之爲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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