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越王无诸及越王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
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
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
汉击项籍,无诸、摇率越人佐汉。
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
孝惠三年,举高帝时越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
后数世,至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越,闽越未肯行,独东瓯从吴。
乃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徙,以故皆得不诛,归国。
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
至建元三年,闽越发兵围东瓯。
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
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越人相攻击,固其常,又数反覆,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自秦时弃弗属。
”于是中大夫庄助诘蚡曰:“特患力弗能救,德弗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乃越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天子弗振,彼当安所告愬?又何以子万国乎?”上曰:“太尉未足与计。
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
”乃遣庄助以节发兵会稽。
会稽太守欲距不为发兵,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
未至,闽越引兵而去。
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闽越:越人的一支。
东海:指今浙江南部靠海的地区。
摇:人名。
先:祖先。
后文“奉闽越先”之“先”同此。
驺:当为“骆”。
按陈直《史记新证》以为“驺为齐大姓,不闻在闽越。
传文为‘骆’字之误无疑。
”君长:此指少数民族的首领。
畔:通“叛”。
主命:把持向诸侯发布命令的大权。
弗王:没有封无诸和摇为王。
汉五年:汉高帝五年(前202)。
按称汉系从刘邦于公元前二○六年被项羽封为汉王开始。
王:称王。
故地:即旧地,原来的地方。
都:建都城。
孝惠三年:汉惠帝三年(前192)。
举:列举。
越功:越国的功劳。
便附:愿意归附。
孝景三年:汉景帝三年(前154)。
吴王濞反:景帝三年正月,吴王濞联合赵、楚等国发动了所谓斩晁错、清君侧的“七国之乱”。
事详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
欲从闽越:意谓想让闽越跟随他造反。
从:随。
购:以重金收买。
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欲从闽越:意谓想让闽越跟随他造反。
从:随。
以重金收习。
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载:“汉使人以利啗东越,东越即绐吴王,吴王出劳军,使人啗杀吴王,盛其头,驰传以闻。
”杀吴王丹徙:即杀吴王于丹徙。
诛:责罚。
归国:指回到东越本土。
亡走:逃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
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
厉王母得幸焉,有身。
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
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
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
”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
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彊争。
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
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
真定,厉王母之家在焉,父世县也。
高祖十一年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
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
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
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
上以亲故,常宽赦之。
三年,入朝。
甚横。
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
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
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
厉王乃驰走阙下,肉袒谢曰:“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
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弗争,罪二也。
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罪三也。
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
”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
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
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
淮南王至长安。
“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
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
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
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
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
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
春使使报但等。
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
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蕑忌谋,杀以闭口。
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
又详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
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
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
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馀人,魋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盗边;诸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旁众国欲上书见天子,又拥阏不通。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上,临浿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
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兵五万人,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
右渠发兵距险。
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
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楼船军败散走。
将军杨仆失其众,遁山中十馀日,稍求收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自前。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原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馀,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
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浿水,复引归。
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
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固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因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急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郤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使卫山谕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剸决,与左将军计相误,卒沮约。
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
使济南太守公孙遂往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有状。
”言楼船数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强国。
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
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
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
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后世学者多录焉。
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
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
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
是时独魏文侯好学。
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
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艺从此缺焉。
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
于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
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
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讲习大射乡饮之礼。
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
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
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
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
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
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
言尚书自济南伏生。
言礼自鲁高堂生。
言易自菑川田生。
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
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
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
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
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
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
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
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
孙叔敖者,楚之处士也。
虞丘相进之于楚庄王,以自代也。
三月为楚相,施教导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
秋冬则劝民山采,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乐其生。
庄王以为币轻,更以小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业。
市令言之相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不定。
”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
”相曰:“罢,吾今令之复矣。
”后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币,以为轻。
今市令来言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之不定’。
臣请遂令复如故。
”王许之,下令三日而市复如故。
楚民俗好庳车,王以为庳车不便马,欲下令使高之。
相曰:“令数下,民不知所从,不可。
王必欲高车,臣请教闾里使高其梱。
乘车者皆君子,君子不能数下车。
”王许之。
居半岁,民悉自高其车。
此不教而民从其化,近者视而效之,远者四面望而法之。
故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
子产者,郑之列大夫也。
郑昭君之时,以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父子不和。
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产为相。
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犁畔。
二年,市不豫贾。
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
四年,田器不归。
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
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公仪休者,鲁博士也。
以高弟为鲁相。
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
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
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
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
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
坚直廉正,无所阿避。
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
纵其父而还自系焉。
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
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
”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矣。
”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
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
”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李离者,晋文公之理也。
过听杀人,自拘当死。
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
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
”李离曰:“臣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
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
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
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下士闻道大笑之”。
非虚言也。
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
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
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
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
以郎事孝文帝。
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
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
上目都,都不行。
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
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
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
居岁馀,郡中不拾遗。
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
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
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
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
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
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
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
匈奴患之。
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
景帝曰:“都忠臣。
”欲释之。
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于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
以郎谒者事景帝。
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
滑贼任威。
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
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
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
都素闻其声,于是善遇,与结欢。
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
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
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
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
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
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
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
”河内失火,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
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
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
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
”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
黯耻为令,病归田里。
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
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
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
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
黯多病,卧闺閤内不出。
岁馀,东海大治。
称之。
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
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
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
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
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
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
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
公卿皆为黯惧。
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柰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
最后病,庄助为请告。
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
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
”上曰:“然。
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
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
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
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
其见敬礼如此。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
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
”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
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
大宛之迹,见自张骞。
张骞,汉中人。
建元中为郎。
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
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
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
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陇西。
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
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馀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
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
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
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
”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发导绎,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
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
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
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馀,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
留岁馀,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
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为人彊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
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
初,骞行时百馀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
曰: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
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
有蒲陶酒。
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
有城郭屋室。
其属邑大小七十馀城,众可数十万。
其兵弓矛骑射。
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鰛、于窴。
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
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
多玉石,河注中国。
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
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
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
控弦者数万,敢战。
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
控弦者八九万人。
与大宛邻国。
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
控弦者十馀万。
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
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
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者可一二十万。
故时彊,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
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昔以色幸者多矣。
至汉兴,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时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
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璘,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
两人徙家安陵。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北宫伯子。
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邓通无伎能。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
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后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即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
召问其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尊幸之日异。
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
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
然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贫饿死”。
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
何谓贫乎?”于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
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
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
”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
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
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责数巨万。
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
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仁宠最过庸,乃不甚笃。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宦者则李延年。
嫣者,弓高侯孽孙也。
今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
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
嫣善骑射,善佞。
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于邓通。
时嫣常与上卧起。
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
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
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傍。
嫣驱不见。
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嗛嫣。
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
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
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
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
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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