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者,楚上蔡人也。
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
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
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
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
辞于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
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
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
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
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吕不韦舍人。
不韦贤之,任以为郎。
李斯因此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
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
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
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盖六世矣。
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
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
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强,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
”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
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
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
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
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
”李斯议亦在逐中。
斯乃上谏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
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
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
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
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
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
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
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
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无子。
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
子楚为秦质子于赵。
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
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
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
乃往见子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
”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吕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
”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
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
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
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
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
”子楚曰:“然。
为之柰何?”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
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
”子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
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
夫人大喜。
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蚤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适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
不以繁华时树本,即色衰爱弛后,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适,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适,夫人则竟世有宠于秦矣。
”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间,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
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原得子楚立以为适嗣,以托妾身。
”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
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餽遗子楚,而请吕不韦傅之,子楚以此名誉益盛于诸侯。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
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
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
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
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
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
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经商)。
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
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同褥)食。
食时,信往,不为具食。
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
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
”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
”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
”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袴下,蒲伏(同匍匐)。
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未得知名。
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
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
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
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
与语,大说之。
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
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
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
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
”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
”上曰:“若所追者谁?”曰:“韩信也。
”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
”何曰:“诸将易得耳。
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
顾王策安所决耳。
”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
”王曰:“吾为公以为将。
”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
”王曰:“以为大将。
”何曰:“幸甚。
”于是王欲召信拜之。
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
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
”王许之。
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
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
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
”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
”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为大王不如也。
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
项王喑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
项王见人
魏豹者,故魏诸公子也。
其兄魏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
秦灭魏,迁咎为家人。
陈胜之起王也,咎往从之。
陈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
周市曰:“天下昏乱,忠臣乃见。
今天下共畔秦,其义必立魏王后乃可。
”齐、赵使车各五十乘,立周市为魏王。
市辞不受,迎魏咎于陈。
五反,陈王乃遣立咎为魏王。
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于临济。
魏王乃使周市出请救于齐、楚。
齐、楚遣项它、田巴将兵随市救魏。
章邯遂击破杀周市等军,围临济。
咎为其民约降。
约定,咎自烧杀。
魏豹亡走楚。
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
项羽已破秦,降章邯。
豹下魏二十余城,立豹为魏王。
豹引精兵从项羽入关。
汉元年,项羽封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于河东,都平阳,为西魏王。
汉王还定三秦,渡临晋,魏王豹以国属焉,遂从击楚于彭城。
汉败,还至荥阳,豹请归视亲病,至国,即绝河津畔汉。
汉王闻魏豹反,方东忧楚,未及击,谓郦生曰:“缓颊往说魏豹,能下之,吾以万户封若。
”郦生说豹。
豹谢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
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
”于是汉王遣韩信击虏豹于河东,传诣荥阳,以豹国为郡。
汉王令豹守荥阳。
楚围之急,周苛遂杀魏豹。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
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
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
”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

居岁余,泽间少年相聚百余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
”越谢曰:“臣不原与诸君。
”少年彊请,乃许。
与期旦日日出会,后期者斩。
旦日日出,十余人后,后者至日中。
于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彊以为长。
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
”令校长斩之。
皆笑曰:“何至是?请后不敢。
”于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
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
乃行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余人。
沛公之从砀北击昌邑,彭越助之。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
彭越亦将其众居钜野中,收魏散卒。
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彭越众万余人毋所属。
汉元年秋,齐王田荣畔项王,乃使人赐彭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
楚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
汉王二年春,与魏王豹及诸侯东击楚,彭越将其兵三万余人归汉于外黄。
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
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从弟也,真魏后。
”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
汉王之败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复亡其所下城
蒙恬者,其先齐人也。
恬大父蒙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
秦庄襄王元年,蒙骜为秦将,伐韩,取成皋、荥阳,作置三川郡。
二年,蒙骜攻赵,取三十七城。
始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
五年,蒙骜攻魏,取二十城,作置东郡。
始皇七年,蒙骜卒。
骜子曰武,武子曰恬。
恬尝书狱典文学。
始皇二十三年,蒙武为秦裨将军,与王剪攻楚,大破之,杀项燕。
二十四年,蒙武攻楚,虏楚王。
蒙恬弟毅。
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
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
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
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
暴师于外十馀年,居上郡。
是时蒙恬威振匈奴。
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
而亲近蒙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
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
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
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
秦王闻高彊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
高既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
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
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宦籍。
帝以高之敦于事也,赦之,复其官爵。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
道未就。
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走琅邪。
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反。
始皇至沙丘崩,秘之,群臣莫知。
是时丞相李斯、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常从。
高雅得幸于胡亥,欲立之,又怨蒙毅法治之而不为己也。
因有贼心,乃与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
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蒙恬死。
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
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
胡亥以李斯舍人为护军。
使者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
赵高恐蒙氏复贵而用事,怨之。
毅还至,赵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乃言曰:“臣闻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曰‘不可’。
若知贤而俞弗立,则是不忠而惑主也。
以臣愚意,不若诛之。
”胡亥听而系蒙毅于代。
前已囚蒙恬于阳周。
丧至咸阳,已葬,太子立为二世皇帝,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
子婴进谏曰:“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
此三君者,皆各以变古者失其国而殃及其身。
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
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
诛杀忠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
秦时为布衣。
少年,有客相之曰:「当刑而王。」及壮,坐法黥。
布欣然笑曰;「人相我当刑而王,几是乎?」人有闻者,共俳笑之。
布已论输丽山,丽山之徒数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长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为群盗。
陈胜之起也,布乃见番君,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
番君以其女妻之。
章邯之灭陈胜,破吕臣军,布乃引兵北击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东。
闻项梁定江东会稽,涉江而西。
陈婴以项氏世为楚将,乃以兵属项梁,渡淮南,英布、蒲将军亦以兵属项梁。
项梁涉淮而西,击景驹、秦嘉等,布常冠军。
项梁至薛,闻陈王定死,乃立楚怀王。
项梁号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
项梁败死定陶,怀王徙都彭城,诸将英布亦皆保聚彭城。
当是时,秦急围赵,赵数使人请救。
怀王使宋义为上将,范曾为末将,项籍为次将,英在、蒲将军皆为将军,悉属宋义,北救赵。
及项籍杀宋义于河上,怀王因立籍为上将军,诸将皆属项籍。
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布数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遂破秦军,降章邯等。
楚兵常胜,功冠诸侯。
诸侯兵皆以服属楚者,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项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击阬章邯秦卒二十馀万人。
至关,不得入,又使布等先从间道破关下军,遂得入,至咸阳。
布常为军锋。
项王封诸将,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汉元年四月,诸侯皆罢戏下,各就国。
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
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
汉之败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
项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
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击。
汉三年,汉王击楚,大战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不审陛下所谓。」汉王曰:「孰能为我使淮南,令之发兵倍楚,留项王于齐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随何曰:「臣请使之。」乃与二十人俱,使淮南。
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
随何因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彊,以汉为弱,此臣之所以为使。
使何得见,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淮南市,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见之。
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
张耳者,大梁人也。
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
张耳尝亡命游外黄。
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
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
”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
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
乃宦魏为外黄令。
名由此益贤。
陈馀者,亦大梁人也,好儒术,数游赵苦陉。
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馀非庸人也。
馀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
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
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
秦灭魏数岁,已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
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
两人相对。
里吏尝有过笞陈馀,陈馀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
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馀然之。
秦诏书购求两人,两人亦反用门者以令里中。
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
张耳、陈馀上谒陈涉。
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馀贤,未尝见,见即大喜。
陈中豪杰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存亡继绝,功德宜为王。
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愿将军立为楚王也。
”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
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也。
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
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
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彊。
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
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
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
”陈涉不听,遂立为王。
陈馀乃复说陈王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
臣尝游赵,知其豪桀及地形,愿请奇兵北略赵地。
”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
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
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
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
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
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
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
因天下之力而
阳陵侯傅宽,以魏五大夫骑将从,为舍人,起横阳。
从攻安阳、杠里,击赵贲军于开封,及击杨熊曲遇、阳武,斩首十二级,赐爵卿。
从至霸上。
沛公立为汉王,汉王赐宽封号共德君。
从入汉中,迁为右骑将。
从定三秦,赐食邑雕阴。
从击项籍,待怀,赐爵通德侯。
从击项冠、周兰、龙且,所将卒斩骑将一人敖下,益食邑。
属淮阴,击破齐历下军,击田解。
属相国参,残博,益食邑。
因定齐地,剖符世世勿绝,封为阳陵侯,二千六百户,除前所食。
为齐右丞相,备齐。
五岁为齐相国。
四月,击陈豨,属太尉勃,以相国代丞相哙击豨。
一月,徙为代相国,将屯。
二岁,为代丞相,将屯。
孝惠五年卒,谥为景侯。
子顷侯精立,二十四年卒。
子共侯则立,十二年卒。
子侯偃立,三十一年,坐与淮南王谋反,死,国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涓从,起宛朐。
攻济阳。
破李由军。
击秦军亳南、开封东北,斩骑千人将一人,首五十七级,捕虏七十三人,赐爵封号临平君。
又战蓝田北,斩车司马二人,骑长一人,首二十八级,捕虏五十七人。
至霸上。
沛公立为汉王,赐歙爵建武侯,迁为骑都尉。
从定三秦。
别西击章平军于陇西,破之,定陇西六县,所将卒斩车司马、候各四人,骑长十二人。
从东击楚,至彭城。
汉军败还,保雍丘,去击反者王武等。
略梁地,别将击邢说军菑南,破之,身得说都尉二人,司马、侯十二人,降吏卒四千一百八十人。
破楚军荥阳东。
三年,赐食邑四千二百户。
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
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
别攻破赵军,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
从攻下邯郸。
别下平阳,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邺。
从攻朝歌、邯郸,及别击破赵军,降邯郸郡六县。
还军敖仓,破项籍军成皋南,击绝楚饟道,起荥阳至襄邑。
破项冠军鲁下。
略地东至缯、郯、下邳,南至蕲、竹邑。
击项悍济阳下。
还击项籍陈下,破之。
别定江陵,降江陵柱国、大司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阳,因定南郡。
从至陈,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绝,定食四千六百户,号信武侯。
以骑都尉从击代,攻韩信平城下,还军东垣。
有功,迁为车骑将军,并将梁、赵、齐、燕、楚车骑,别击陈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
从击黥布有功,益封定食五千三百户。
凡斩首九十级,虏百三十二人;别破军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国各一,县二十三;得王、柱国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高后五年,歙卒,谥为肃侯。
子亭代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
有兄仲同居。
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
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
”欲自免归。
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
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
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
”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
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释之从行,登虎圈。
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
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
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
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
”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
”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
以故不闻其过,陵夷而至于二世,天下土崩。
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
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
”文帝曰:“善。
”乃止不拜啬夫。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
具以质言。
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
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
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
”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
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
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
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
”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
”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
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穚下走出,乘舆马惊。
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
释之治问。
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
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
”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
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
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
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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