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者,楚上蔡人也。
年少時,爲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之。
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
於是李斯乃嘆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
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爲建功者,欲西入秦。
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方爭時,遊者主事。
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鶩之時而遊說者之秋也。
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爲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強行者耳。
故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
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爲,此非士之情也。
故斯將西說秦王矣。

至秦,會莊襄王卒,李斯乃求爲秦相文信呂不韋舍人。
不韋賢之,任以爲郎。
李斯因此得說,說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幾也。
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
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並六國者,何也?諸侯尚衆,周德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
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爲六國,秦之乘勝役諸侯,蓋六世矣。
今諸侯服秦,譬若郡縣。
夫以秦之強,大王之賢,由竈上騷除,足以滅諸侯成帝業,爲天下一統,此萬世之一時也。
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強,相聚約從,雖有黃帝之賢,不能並也。
”秦王乃拜斯爲長史,聽其計,陰遣謀士齎持金玉以遊說諸侯。
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
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隨其後。
秦王拜斯爲客卿。
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覺。
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爲其主遊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
”李斯議亦在逐中。
斯乃上諫書曰: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爲過矣。
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
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
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
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
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
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
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國君爲太子。
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
安國君有所甚愛姬,立以爲正夫人,號曰華陽夫人。
華陽夫人無子。
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愛。
子楚爲秦質子於趙。
秦數攻趙,趙不甚禮子楚。
子楚,秦諸庶孽孫,質於諸侯,車乘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
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
乃往見子楚,說曰:“吾能大子之門。
”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呂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
”子楚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
呂不韋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爲太子。
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
今子兄弟二十餘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
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爲王,則子毋幾得與長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爭爲太子矣。
”子楚曰:“然。
爲之柰何?”呂不韋曰:“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賓客也。
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爲子西遊,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爲適嗣。
”子楚乃頓首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

呂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爲進用,結賓客;而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遊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
因言子楚賢智,結諸侯賓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爲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
夫人大喜。
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曰:“吾聞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
今夫人事太子,甚愛而無子,不以此時蚤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立以爲適而子之,夫在則重尊,夫百歲之後,所子者爲王,終不失勢,此所謂一言而萬世之利也。
不以繁華時樹本,即色衰愛弛後,雖欲開一語,尚可得乎?今子楚賢,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爲適,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誠以此時拔以爲適,夫人則竟世有寵於秦矣。
”華陽夫人以爲然,承太子間,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絕賢,來往者皆稱譽之。
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宮,不幸無子,原得子楚立以爲適嗣,以託妾身。
”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爲適嗣。
安國君及夫人因厚餽遺子楚,而請呂不韋傅之,子楚以此名譽益盛於諸侯。
呂不韋取邯鄲諸姬絕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
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說之,因起爲壽,請之。
呂不韋怒,念業已破家爲子楚,欲以釣奇,乃遂獻其姬。
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
子楚遂立姬爲夫人。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圍邯鄲,急,趙欲殺子楚。
子楚與呂不韋謀,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脫
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也。
始爲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爲吏,又不能治生商賈(經商)。
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者。
常數從其下鄉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炊蓐(同褥)食。
食時,信往,不爲具食。
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
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漂數十日。
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
”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
”衆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
”於是信孰視之,俛出袴下,蒲伏(同匍匐)。
一市人皆笑信,以爲怯。
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麾下,未得知名。
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爲郎中。
數以策幹項羽,羽不用。
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爲連敖。
坐法當斬,其輩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爲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
與語,大說之。
言於上,上拜以爲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數與蕭何語,何奇之。
至南鄭,諸將行道亡者數十人,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上不我用,即亡。
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
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
”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
”上曰:“若所追者誰?”曰:“韓信也。
”上覆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
”何曰:“諸將易得耳。
至如信者,國士無雙。
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所與計事者。
顧王策安所決耳。
”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欲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
”王曰:“吾爲公以爲將。
”何曰:“雖爲將,信必不留。
”王曰:“以爲大將。
”何曰:“幸甚。
”於是王欲召信拜之。
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
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
”王許之。
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爲得大將。
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拜禮畢,上坐。
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漢王曰:“然。
”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
”信再拜賀曰:“惟信亦爲大王不如也。
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爲人也。
項王喑惡叱吒,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耳。
項王見人
魏豹者,故魏諸公子也。
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爲寧陵君。
秦滅魏,遷咎爲家人。
陳勝之起王也,咎往從之。
陳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與立周市爲魏王。
周市曰:“天下昬亂,忠臣乃見。
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后乃可。
”齊、趙使車各五十乘,立周市爲魏王。
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
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爲魏王。
章邯已破陳王,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
魏王乃使周市出請救於齊、楚。
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
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
咎爲其民約降。
約定,咎自燒殺。
魏豹亡走楚。
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復徇魏地。
項羽已破秦,降章邯。
豹下魏二十餘城,立豹爲魏王。
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
漢元年,項羽封諸侯,欲有樑地,乃徙魏王豹於河東,都平陽,爲西魏王。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魏王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
漢敗,還至滎陽,豹請歸視親病,至國,即絕河津畔漢。
漢王聞魏豹反,方東憂楚,未及擊,謂酈生曰:“緩頰往說魏豹,能下之,吾以萬戶封若。
”酈生說豹。
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耳。
今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也,吾不忍復見也。
”於是漢王遣韓信擊虜豹於河東,傳詣滎陽,以豹國爲郡。
漢王令豹守滎陽。
楚圍之急,周苛遂殺魏豹。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
常漁鉅野澤中,爲羣盜。
陳勝、項梁之起,少年或謂越曰:“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來,亦效之。
”彭越曰:“兩龍方鬥,且待之。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爲長。
”越謝曰:“臣不原與諸君。
”少年彊請,乃許。
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
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
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彊以爲長。
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
”令校長斬之。
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
”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乃令徒屬。
徒屬皆大驚,畏越,莫敢仰視。
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彭越助之。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
彭越亦將其衆居鉅野中,收魏散卒。
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彭越衆萬餘人毋所屬。
漢元年秋,齊王田榮畔項王,乃使人賜彭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
楚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
漢王二年春,與魏王豹及諸侯東擊楚,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於外黃。
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
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從弟也,真魏後。
”乃拜彭越爲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樑地。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復亡其所下城
蒙恬者,其先齊人也。
恬大父蒙驁,自齊事秦昭王,官至上卿。
秦莊襄王元年,蒙驁爲秦將,伐韓,取成皋、滎陽,作置三川郡。
二年,蒙驁攻趙,取三十七城。
始皇三年,蒙驁攻韓,取十三城。
五年,蒙驁攻魏,取二十城,作置東郡。
始皇七年,蒙驁卒。
驁子曰武,武子曰恬。
恬嘗書獄典文學。
始皇二十三年,蒙武爲秦裨將軍,與王翦攻楚,大破之,殺項燕。
二十四年,蒙武攻楚,虜楚王。
蒙恬弟毅。
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爲秦將,攻齊,大破之,拜爲內史。
秦已並天下,乃使蒙恬將三十萬衆北逐戎狄,收河南。
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裏。
於是渡河,據陽山,逶蛇而北。
暴師於外十餘年,居上郡。
是時蒙恬威振匈奴。
始皇甚尊寵蒙氏,信任賢之。
而親近蒙毅,位至上卿,出則參乘,入則御前。
恬任外事而毅常爲內謀,名爲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焉。
趙高者,諸趙疏遠屬也。
趙高昆弟數人,皆生隱宮,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
秦王聞高彊力,通於獄法,舉以爲中車府令。
高既私事公子胡亥,喻之決獄。
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
毅不敢阿法,當高罪死,除其宦籍。
帝以高之敦於事也,赦之,復其官爵。
始皇欲遊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塹山堙谷,千八百里。
道未就。
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遊會稽,並海上,北走琅邪。
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反。
始皇至沙丘崩,祕之,羣臣莫知。
是時丞相李斯、公子胡亥、中車府令趙高常從。
高雅得幸於胡亥,欲立之,又怨蒙毅法治之而不爲己也。
因有賊心,乃與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陰謀,立胡亥爲太子。
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賜公子扶蘇、蒙恬死。
扶蘇已死,蒙恬疑而復請之。
使者以蒙恬屬吏,更置。
胡亥以李斯舍人爲護軍。
使者還報,胡亥已聞扶蘇死,即欲釋蒙恬。
趙高恐蒙氏復貴而用事,怨之。
毅還至,趙高因爲胡亥忠計,欲以滅蒙氏,乃言曰:“臣聞先帝欲舉賢立太子久矣,而毅諫曰‘不可’。
若知賢而俞弗立,則是不忠而惑主也。
以臣愚意,不若誅之。
”胡亥聽而系蒙毅於代。
前已囚蒙恬於陽周。
喪至咸陽,已葬,太子立爲二世皇帝,而趙高親近,日夜毀惡蒙氏,求其罪過,舉劾之。
子嬰進諫曰:“臣聞故趙王遷殺其良臣李牧而用顏聚,燕王喜陰用荊軻之謀而倍秦之約,齊王建殺其故世忠臣而用後勝之議。
此三君者,皆各以變古者失其國而殃及其身。
今蒙氏,秦之大臣謀\士也,而主欲一旦棄去之,臣竊以爲不可。
臣聞輕慮者不可以治國,獨智者不可以存君。
誅殺忠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
秦時爲布衣。
少年,有客相之曰:「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
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人有聞者,共俳笑之。
布已論輸麗山,麗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爲羣盜。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與其衆叛秦,聚兵數千人。
番君以其女妻之。
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東。
聞項梁定江東會稽,涉江而西。
陳嬰以項氏世爲楚將,乃以兵屬項梁,渡淮南,英布、蒲將軍亦以兵屬項梁。
項梁涉淮而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
項梁至薛,聞陳王定死,乃立楚懷王。
項梁號爲武信君,英布爲當陽君。
項梁敗死定陶,懷王徙都彭城,諸將英布亦皆保聚彭城。
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
懷王使宋義爲上將,範曾爲末將,項籍爲次將,英在、蒲將軍皆爲將軍,悉屬宋義,北救趙。
及項籍殺宋義於河上,懷王因立籍爲上將軍,諸將皆屬項籍。
項籍使布先渡河擊秦,布數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
楚兵常勝,功冠諸侯。
諸侯兵皆以服屬楚者,以布數以少敗衆也。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
至關,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下軍,遂得入,至咸陽。
布常爲軍鋒。
項王封諸將,立布爲九江王,都六。
漢元年四月,諸侯皆罷戲下,各就國。
項氏立懷王爲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
其八月,布使將擊義帝,追殺之郴縣。
漢二年,齊王田榮畔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千人行。
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
項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誚讓召布,布愈恐,不敢往。
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漢三年,漢王擊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樑地,至虞,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爲我使淮南,令之發兵倍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隨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
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見。
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爲彊,以漢爲弱,此臣之所以爲使。
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以明王倍漢而與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見之。
隨何曰:「漢王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爲諸
張耳者,大梁人也。
其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爲客。
張耳嘗亡命遊外黃。
外黃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
父客素知張耳,乃謂女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
”女聽,乃卒爲請決,嫁之張耳。
張耳是時脫身遊,女家厚奉給張耳,張耳以故致千里客。
乃宦魏爲外黃令。
名由此益賢。
陳餘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數遊趙苦陘。
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餘非庸人也。
餘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爲刎頸交。
秦之滅大梁也,張耳家外黃。
高祖爲布衣時,嘗數從張耳遊,客數月。
秦滅魏數歲,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
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爲裏監門以自食。
兩人相對。
裏吏嘗有過笞陳餘,陳餘欲起,張耳躡之,使受笞。
吏去,張耳乃引陳餘之桑下而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陳餘然之。
秦詔書購求兩人,兩人亦反用門者以令裏中。
陳涉起蘄,至入陳,兵數萬。
張耳、陳餘上謁陳涉。
涉及左右生平數聞張耳、陳餘賢,未嘗見,見即大喜。
陳中豪傑父老乃說陳涉曰:“將軍身被堅執銳,率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存亡繼絕,功德宜爲王。
且夫監臨天下諸將,不爲王不可,願將軍立爲楚王也。
”陳涉問此兩人,兩人對曰:“夫秦爲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絕人後世,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
將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爲天下除殘也。
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
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爲樹黨,爲秦益敵也。
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彊。
如此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
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則帝業成矣。
今獨王陳,恐天下解也。
”陳涉不聽,遂立爲王。
陳餘乃復說陳王曰:“大王舉樑、楚而西,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
臣嘗遊趙,知其豪桀及地形,願請奇兵北略趙地。
”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爲將軍,邵騷爲護軍,以張耳、陳餘爲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
武臣等從白馬渡河,至諸縣,說其豪桀曰:“秦爲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
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民不聊生。
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
陳王奮臂爲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響應,家自爲怒,人自爲鬬,各報其怨而攻其讎,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
今已張大楚,王陳,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
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也。
諸君試相與計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
因天下之力而
陽陵侯傅寬,以魏五大夫騎將從,爲舍人,起橫陽。
從攻安陽、槓裏,擊趙賁軍於開封,及擊楊熊曲遇、陽武,斬首十二級,賜爵卿。
從至霸上。
沛公立爲漢王,漢王賜寬封號共德君。
從入漢中,遷爲右騎將。
從定三秦,賜食邑雕陰。
從擊項籍,待懷,賜爵通德侯。
從擊項冠、周蘭、龍且,所將卒斬騎將一人敖下,益食邑。
屬淮陰,擊破齊歷下軍,擊田解。
屬相國參,殘博,益食邑。
因定齊地,剖符世世勿絕,封爲陽陵侯,二千六百戶,除前所食。
爲齊右丞相,備齊。
五歲爲齊相國。
四月,擊陳豨,屬太尉勃,以相國代丞相噲擊豨。
一月,徙爲代相國,將屯。
二歲,爲代丞相,將屯。
孝惠五年卒,諡爲景侯。
子頃侯精立,二十四年卒。
子共侯則立,十二年卒。
子侯偃立,三十一年,坐與淮南王謀反,死,國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涓從,起宛朐。
攻濟陽。
破李由軍。
擊秦軍亳南、開封東北,斬騎千人將一人,首五十七級,捕虜七十三人,賜爵封號臨平君。
又戰藍田北,斬車司馬二人,騎長一人,首二十八級,捕虜五十七人。
至霸上。
沛公立爲漢王,賜歙爵建武侯,遷爲騎都尉。
從定三秦。
別西擊章平軍於隴西,破之,定隴西六縣,所將卒斬車司馬、候各四人,騎長十二人。
從東擊楚,至彭城。
漢軍敗還,保雍丘,去擊反者王武等。
略樑地,別將擊邢說軍菑南,破之,身得說都尉二人,司馬、侯十二人,降吏卒四千一百八十人。
破楚軍滎陽東。
三年,賜食邑四千二百戶。
別之河內,擊趙將賁郝軍朝歌,破之,所將卒得騎將二人,車馬二百五十匹。
從攻安陽以東,至棘蒲,下七縣。
別攻破趙軍,得其將司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
從攻下邯鄲。
別下平陽,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
從攻朝歌、邯鄲,及別擊破趙軍,降邯鄲郡六縣。
還軍敖倉,破項籍軍成皋南,擊絕楚饟道,起滎陽至襄邑。
破項冠軍魯下。
略地東至繒、郯、下邳,南至蘄、竹邑。
擊項悍濟陽下。
還擊項籍陳下,破之。
別定江陵,降江陵柱國、大司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陽,因定南郡。
從至陳,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絕,定食四千六百戶,號信武侯。
以騎都尉從擊代,攻韓信平城下,還軍東垣。
有功,遷爲車騎將軍,並將樑、趙、齊、燕、楚車騎,別擊陳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
從擊黥布有功,益封定食五千三百戶。
凡斬首九十級,虜百三十二人;別破軍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國各一,縣二十三;得王、柱國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高後五年,歙卒,諡爲肅侯。
子亭代
張廷尉釋之者,堵陽人也,字季。
有兄仲同居。
以訾爲騎郎,事孝文帝,十歲不得調,無所知名。
釋之曰:“久宦減仲之產,不遂。
”欲自免歸。
中郎將袁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
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
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論,令今可施行也。
”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而漢所以興者久之。
文帝稱善,乃拜釋之爲謁者僕射。
釋之從行,登虎圈。
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
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響應無窮者。
文帝曰:“吏不當若是邪?尉無賴!”乃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
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
”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覆曰:“長者。
”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爲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斅此嗇夫諜諜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無惻隱之實。
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
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靡,爭爲口辯而無其實。
且下之化上疾於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
”文帝曰:“善。
”乃止不拜嗇夫。
上就車,召釋之參乘,徐行,問釋之秦之敝。
具以質言。
至宮,上拜釋之爲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樑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樑王無得入殿門。
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
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
”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樑王,然後得入。
文帝由是奇釋之,拜爲中大夫。
頃之,至中郎將。
從行至霸陵,居北臨廁。
是時慎夫人從,上指示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
”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慘悽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爲槨,用紵絮斫陳,蕠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
”釋之前進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郄;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槨,又何戚焉!”文帝稱善。
其後拜釋之爲廷尉。
頃之,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穚下走出,乘輿馬驚。
於是使騎捕,屬之廷尉。
釋之治問。
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
久之,以爲行已過,即出,見乘輿車騎,即走耳。
”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
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賴柔和,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
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
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爲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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